初陽升起,綠意盎然之處朝露斑駁,小野山最多的樹便是矮鬆,一到冬季,下了雪,便會在樹上堆著厚厚的一層,看著白雪皚皚,若是其他時節,則是一片深綠色,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偶爾還能在樹下看見野豬的糞便,還有被刨開的大坑,這些畜生刨根挖底的手段倒是練的爐火純青。


    隻見獸徑上出現了兩個身著獸皮的大漢身影,其中一個方臉,絡腮胡,背上還有一把彎弓,另一個圓臉,八字眉,三角眼,山羊胡,微胖,手上拿著一把八尺長的鐵三角叉。兩人身後還拖著一條幾十斤的小野豬,麵門上血肉模糊。


    方臉大漢停頓了一下,詫異道:“誒,狗子呢?不是約好了在這兒碰麵的嗎?”


    圓臉大漢嘴一挑,說道:“誰知道是不是被山上的女鬼給勾去了。”


    方臉大漢聞言連忙做個禁聲的手勢,輕聲道:“你小聲點!”


    圓臉大漢刻薄的笑道:“瞧你那慫樣兒!你還真信啊!咱們幾個村兒的人全都指著這座山吃飯,每個月打獵都得按順序來,人家隨便扯了個蛋,說啥你就信啥,要是真有鬼的話,前幾天隔壁村兒的過來怎麽沒出事。”


    方臉大漢眼睛轉了一下,皺眉道:“這有什麽信不信的,我可跟你說,半個月前,李村的長貴就是在這兒沒的,全村的人滿山遍野的找啊,就差沒找到土匪窩去了,還有十天前趙村的老四,那身板,夠壯吧,不一樣進了山就沒再出來過?聽說兩個人都是去撒尿的時候不見的,邪門的很。”


    圓臉大漢不耐煩道:“得了!別有事沒事自己嚇唬自己,咱倆忙活了一個晚上才隻抓到一個小的,家裏還有那麽多人等著張口吃飯呢,好好想想今晚該怎麽挖坑吧,咱們村兒可就隻剩下兩天了。”


    方臉大漢看了一眼身後的小畜生,麵有愁色,他一家加上他有四口人,一個媳婦兒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算了,要是萬一打不了那麽多的話那就肉留給兒子,女兒的話就喝口湯吧,餓不死就行了。


    兩人正欲下山,卻撞見了兩個穿著邋遢神似乞丐的人,其中一個高大些的黑漢子光著上半身,而另一個則是裹著一團灰色的粗衣,不時發抖。


    吳落甲見到有人剛想問路,卻被李天笙抓住了膀子。


    “我之前與你說過什麽?”


    吳落甲聞言,凝神道:“凡事要沉得住氣!”


    李天笙點了點頭,說道:“我要你仔細想想,之前我們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山上有土匪,還有邪教,這樣的地方,你認為會有尋常百姓嗎?”


    吳落甲沉吟道:“師傅,你是說…”


    李天笙搖頭道:“問還是要問的,不過你要記住,凡事多留幾個心眼,在外碰到不熟的人,人家對你說的話,你要想個十幾遍辨別真假,你自己要說的話,則要想上上百遍才能出口。”


    這個道理吳落甲自然不懂,他和許多人一樣都是把假話當成真話來聽。


    方臉大漢見到來人,也頗有些詫異,這是下山的路,若是打獵的話不是得晚上來嗎?再看這兩位的打扮,身上也沒有弓箭,那赤著上身的大漢腰間隻有一把長劍,這玩意兒對付野豬可占不了上風。


    圓臉大漢眼色急,低聲道:“這個點上山的能有什麽好人,裝作沒看見,走過去就行了。”


    四人打照麵的時候吳落甲還在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氣,沒想到一沉就沉個擦肩而過,他也在那一瞬迴過神來,後知後覺的喊道:“兩位留步。”


    兩位獵戶的身形停了下來,方臉大漢僵硬的轉過頭,麵色尷尬的笑道:“有什麽事嗎?”


    吳落甲問道:“兩位知道五毒教怎麽走嗎?”


    李天笙聞言按了按自己的眼眶,方才他記得自己有提醒過這個傻小子,為什麽他還是這麽耿直?就學不會套話嗎?


    方臉大漢楞了一下,問道:“什麽五毒教?”


    吳落甲目色凜然道:“江湖上一個名聲很臭的邪教。”


    圓臉大漢低聲對方臉大漢說道:“走吧,我瞧著這人有病,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方臉大漢卻是有些畏懼吳落甲腰間的那把劍,若是不理會直接離去的話恐怕會有無妄之災,他笑道:“我們不知道什麽五毒教。”


    李天笙挑眉道:“那你們知道這山上有一個土匪窩嗎?”


    兩個獵戶神色一驚,麵麵相覷之下連連搖頭。


    李天笙說道:“搖頭那就是知道咯?”


    兩個獵戶聞言下意識的點頭。


    李天笙又道:“點頭那就是承認咯?說吧,那土匪窩到底在哪兒?不說的話,今兒個你們可別想離開這裏。”


    圓臉大漢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一到關鍵時候就沒了主見,方臉大漢掙紮了一下,用手指指了指半山腰,旋即轉身,兩人快步下山,竟連打著的小畜生也落在了半道上。


    李天笙看了一眼方才大漢所指的那處,遠遠望去,草木遮掩,還是看不出那裏有些什麽,從先前的那個賊人的身上他就已經隱約猜出,這個土匪窩可能與五毒教有些聯係。這兩個獵戶不像是說謊,如此看來,五毒教藏身還是比較隱秘的,若不是天道山的消息足夠靈通,恐怕連他都找不到這塊地方。


    此刻的山寨上,陳棒槌正領著聖姑還有刀疤臉一同下山,三人三馬,刀疤臉和陳棒槌在兩側,紅衣女子在中間。


    眼瞧著三當家的臉色有些不自在,陳棒槌瞪了他一眼,這廝顯然是被這女人給嚇壞了,騎馬的腿都在抖。


    紅衣女子望著下山沿路的風光,目色中頗有些緬懷,自然是注意不到身旁兩人的小動靜。


    “故人已去,空有餘音。當年信箋,墨香猶存。此後萬般江湖,何人來畫?”


    陳棒槌聞言怒拍了幾下手掌,喝道:“好詩好詩!”


    刀疤臉被他這一下嚇得差點落馬,稀裏糊塗的扯了幾下韁繩才算穩住。


    陳棒槌隻聽過青樓裏的姑娘唱小曲兒,卻不知詩為何物,但他卻認為這世上但凡是他聽不懂的文縐縐的話全都是詩。


    紅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也懂詩?”


    陳棒槌大方的笑道:“不懂,不過以前聽過曲兒,想著應該是一個理。”


    紅衣女子垂眼一陣,以前收不住心,賭氣之下做了尼姑,沒想到一做便是好多年,如同白駒過隙,這期間雖然看了許多書,但以前不懂的,現在未必也懂,就算悟透生死,也未必能悟透情之一字。


    一個理?睹景思人,倒也不錯。


    陳棒槌問道:“老三,你是在哪兒碰見他們的?”


    刀疤臉唯唯諾諾的說道:“在風沙鎮外麵兩裏地,我和弟兄們早就瞧見了他們從鎮裏走出來。”


    陳棒槌思忖了一陣,風沙鎮再往後便是懸崖峭壁了,如此說來,那兩個人應該是朝小野山的方向過來了,若是不歇腳的話,算時間,也該到隘口了。


    刀疤臉看了一眼陳棒槌,說道:“當家的…他們搶走了一匹馬。”


    陳棒槌大驚,這一點他倒是疏忽了,若是馬不停蹄的話,此刻隻怕早就出隘口了,再往後便是窮山峻嶺,山高任鳥飛了,鬼知道他們會往那個方向跑。


    不過他們沒有馬食,這鬼地方方圓十裏除了小野山都找不到幹草,他們黑風寨的馬他知道,這個點不喂食都跑不動道,若是現在朝著隘口趕出去的話,沒準能追上。


    陳棒槌說道:“聖姑,uu看書 .ukansh若是我們現在快馬加鞭的話也許還能追上,再慢一點,恐怕就找不到了。”


    紅衣女子抬眼望著山下的路,輕笑道:“找不到?不見得吧,你看看,到底是你要找人家,還是人家過來找你。”


    陳棒槌愣了一下,轉頭望去,隻見上山的路上多了兩個衣衫襤褸的人,他們低著頭,遠遠看去就像是兩個乞丐。


    刀疤臉像是見到了鬼一樣喊道:“是他們,就是他們!”


    陳棒槌冷笑道:“看來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還請聖姑出手!”


    女子目光中有些厭惡的說道:“不用你提醒,記住你說過的話!若是不兌現的話,我寧可將你們黑風寨殺得片甲不留。”


    說話不算話的男人,她向來都是見一個殺一個,不會有任何顧忌。


    陳棒槌似乎想起了當日這個女人的手段,額頭滲出一絲冷汗,低頭道:“聖姑放心,我陳棒槌向來說話算話!”


    “但願如此!”


    陳棒槌的耳畔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後,旁邊馬兒身上的人已然消失了,一躍而起,漫天紅綾飄散在空中,遮天蔽日,迷住了他的眼睛,隻聞見有些刺鼻的蘭花香味兒。


    他下意識地捏住了鼻子,這個女人身上到處都是毒,這香味兒也有可能是毒的,若是聞多了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不值當。


    兩人自然瞧見了這動靜。


    吳落甲下意識的擋在李天笙麵前說道:“師傅小心。”


    不過李天笙卻有些漫不經心的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別擋著我,這山上鳥這麽多,我還是頭一迴見到有人學鳥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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