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季如期而至,帶來了一場濕潤的清晨。


    之前還晴著的天霎時就烏雲密布,濃密的雨絲滑落,如詩如畫,屋簷上垂下瓊珠般的雨滴,在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宣平侯府,雲水院。


    丫鬟們撐著油紙傘,有序的穿梭在廊下。


    “姑娘囑咐的事情寧可早了也不能遲了,記住了沒。”


    說話的丫鬟一身石綠色的平褶漩紋雨絲錦裙,這是府內大丫鬟才有資格穿的,頭上戴著一對兒鎏金蟬簪子,耳上墜著小巧的銀絲墜子。


    都說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比尋常百姓的家的姑娘穿戴的好,這話是半點也不假的。


    “知道了,初夏姐姐。”


    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小丫鬟畢恭畢敬的迴道。


    初夏是侯夫人身邊送過來的人,又是大姑娘的大丫鬟,別說是在雲水院,就是整個侯府也是能說的上話的。


    畢竟大姑娘可在府裏最受寵,再加上賢惠能幹,跟著侯夫人管家,地位自然不一般。


    初夏抬眼看著關著的門,稍微蹙了蹙眉,姑娘一向不愛賴床,這時候,該起了才是。


    “行了,幹活去吧,我去看看姑娘。”


    屋中還是那樣昏暗,床上的帳子還垂著,依稀看著裏麵的人還在睡,初夏心一凜,忙快步上前掀開帳子。


    床上的佳人痛苦的瑟縮在一起,囈語道:“冷,好冷。”


    初夏拿了一床厚被子蓋上,摸著姑娘冰涼的額頭暗叫一聲不好。


    李雯君感覺全身都像在冰窟中一般,四肢百骸都覆滿冰霜,冷的她幾乎喪失了五感。


    “姑娘,姑娘醒醒啊。”


    遠處依稀傳來唿喚聲,她朝著那聲音飄了過去,接著看到一抹強烈的光。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我這就去叫大夫來,小滿不是一直守夜的嗎,這會兒人怎麽不見了。”初夏麵露焦急。


    李雯君看著麵前的初夏,麵露迷茫之色。


    她不是···死了嗎?


    初夏又伸手探了探,摸著是不涼也不熱,隻是目光好似還有些呆滯的模樣。


    “您這是叫夢魘著了?奴婢叫人去廚房要碗安神湯來。”


    她剛要走就一把被扯住了。


    “現在是什麽時候。”


    李雯君能感覺到初夏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格外的貪戀。


    “估摸著有辰時一刻了。”


    初夏覺得今天的姑娘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歸是有些不對勁兒,不禁心生擔憂。


    李雯君搖搖頭,“我睡的糊塗了些,現在是什麽年日。”


    “迴姑娘,如今是天光七十六年,前兒不是才立春嗎。”


    “知道了,不用叫廚房,就是被夢魘著了,讓我多休息片刻,不用來打擾。”李雯君吩咐了一聲。


    她現在的腦子很亂,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初夏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


    “姑娘有什麽喚一聲就行,奴婢就在外頭。”


    她退了出去,但還是將窗簾子束了上去,好讓屋內亮堂些。


    李雯君盯著粉綠色的帳子出神。


    這帳子是舅舅家的表哥在槐安帶迴來的新料子,母親得了幾匹,說是做帳子正好,顏色也適合春天,趕在立春那日掛上的,她很喜歡。


    可她記著,最後這些都一個一個的離開了她。


    那場“噩夢”裏,她得知自己根本就不是父親母親的親生骨肉。


    十五年前,母親在廟中早產,她身邊的婆子因為不滿母親責怪,心生怨懟後與同在廟中生產的婦人交換了孩子,就這樣她們的命運交錯,直到今年,真千金找上了門。


    那一天她永遠都忘不了,就在今日。


    不用說再多,看著那張和母親七八分相似的臉,她就都明白了。


    她隻是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


    母親哭的肝腸寸斷,但畢竟也養了她這麽多年,感情哪是說斷就斷的,於是對外隻說有兩個女兒。


    她也更加愧疚,對這個妹妹掏心掏肺,結果到最後卻落了身敗名裂,慘死路邊的下場。


    明明她從未想過爭什麽,甚至多次主動提起退出,可真千金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死後的七天她的靈魂一直在人間飄蕩,她看清了那個柔弱妹妹的所有算計,也看清了身邊人那些虛偽的嘴臉。


    結果真是老天有眼,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侯府千金她根本就不稀罕,不過是念及多年養育恩情,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早將這些情誼磨的幹幹淨淨,也再不會當這裏是她的家,那些人也絕對不是家人。


    隻是在她身退之前,那些讓她受難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小滿。”


    外間的初夏聽著姑娘沒有喚她,眸子垂了下去。


    “要服侍您更衣嗎?”小滿走進來恭敬問道。


    李雯君點點頭,坐了起來。


    從前她最離不開的就是初夏,初夏玲瓏心腸,做什麽事情都麵麵俱到,她用著也順手,但現在她不會了。


    在真千金迴來後,第一個倒戈的就是初夏,內外勾結,叛徒是身邊最信任的人,是她死無對證的關鍵。


    枉待她如親姐妹一般。


    小滿雖然也是貼身大丫鬟,但平時話很少,所以遠不如初夏那麽稱心,但後來,唯一一個堅持的也是她。


    “姑娘今日想穿哪一身?”小滿開了櫃子問。


    平時這些活都是初夏的,搭配的事情她都跟著出主意,初夏在外間聽著,嘴角抿了抿,也不知道姑娘今日是怎麽了,小滿三拳打不出一個屁,幹什麽活都是說什麽做什麽,腦子都不會動一樣,哪有她這樣貼心。


    “老夫人前幾日送過來那料子裙子已經做好了,現在穿正好,夫人不也說嘛,姑娘家就該穿些亮堂的顏色。”她起身插了句話。


    小滿不動,隻是看向姑娘。


    李雯君沒有應她,而是看向小滿,“穿平時那件柳綠的就行了,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她又轉頭對著初夏笑了笑,“你母親不是病了嗎,現在怎麽樣了。”


    初夏的臉上的笑意馬上就綻放了起來,她就知道姑娘還是偏向她的。


    “現在不怎麽好,哥哥嫂嫂那邊照顧著,不過奴婢當女兒的總是惦記的多些。”


    李雯君歎她長了張巧嘴,這一句就把自己襯的十分的孝順。


    上一世她雖然也上了心,但這邊離不開初夏,所以隻叫人備了些禮送過去,這次倒是不用了。


    “知道你孝順了,不如這次你親自迴去照顧幾日,我叫武大送你,小滿,從我賬上支二十兩銀子,再從庫房裏尋些補身子的藥材,一並包起來。”


    初夏嘴角提了起來,卻還是先推了一句,“姑娘能叫奴婢迴去已然是恩賜了,這些萬萬不能收。”


    李雯君笑了笑,“你跟了我這些年,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你迴去也要風風光光的迴才是,我那件麂棕色的彩錦藤紋鑲滾裙也不常穿,你正好穿迴去吧,我們侯府的丫鬟迴家也理應氣派些。”


    這件裙子說起來還有些故事在,此番她順水推舟,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那奴婢就謝過姑娘的好意了。”


    初夏美滋滋的去收拾,和迴來的小滿打了個照麵。


    “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可要好好照顧著姑娘。”


    小滿嗯了一聲,並未多說,抬步進屋。


    “姑娘,都準備好了。”


    李雯君找出一隻海棠簪插在鬢間,看著鏡子中這副我見猶憐的裝扮,譏諷的勾了勾唇角。


    從前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故作柔弱的扮相,到哪裏都是端莊大氣,現在卻不得不歎一聲,她還真是小瞧了這一招。


    小滿欲言又止,斂下了眉眼。


    “什麽事情,說吧。”


    “奴婢剛在外頭聽著,府上好像有客。”


    李雯君冷笑了一聲,“什麽客這麽早就上門了,我去見見。”


    她當然知道是誰,一模一樣的時辰,她早就已經經曆了一遍,不過這次,她可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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