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迴歸現實。


    她兩隻蔥白小手合握住茶杯。


    茶水熱乎乎的,冒著白氣。杯壁滾燙,輕輕放在上麵,手心暖意融融。


    蘇昌河很有眼力見地添水。八分滿,既能暖手,開水也不會溢出來。


    月合禮貌地說:“謝謝!”


    蘇昌河接話接得異常順溜:“不客氣!”


    兩人的相處模式瞧得所有人雲裏霧裏。


    通常遇到這種情況。


    女子兩頰映襯著胭脂紅,含羞帶怯地瞥一眼男子,然後迅速收迴視線,低下頭半咬著朱唇。


    男子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女子,紅暈從脖子爬上耳根。薄唇勾起,身子往女子的方向靠攏。


    結果……就這?


    大家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均是無語。


    這兩人坦坦蕩蕩的作風,反倒顯得他們不安好心。


    “哈哈哈!哈哈哈!”


    葉鼎之和玥瑤等人走來,聽了一路的對話,啞然失笑。


    “雲滄姑娘太有意思了!和你做朋友,生活充滿樂趣,人生迷霧散開,受益無窮!”


    其他人認同地點點頭。


    月合垂著腦袋,嘴角一抽一抽的,情緒略顯低迷。


    在場眾人心裏“咣當”一下,暗道不妙。


    “雲滄姑娘,你怎麽了?”


    玥瑤作為女性,柔弱中透著幾許矜貴,優雅中含著濃厚端莊。


    她輕移蓮步,走到月合身旁,溫和地開口詢問:“可是剛才的話有冒犯之處?”


    月合閉了閉眼,仰起頭掃視一圈。


    唿~吸~唿~吸~


    做完深唿吸,她精力充沛,開始發飆:


    “你們胎盤脫落,還是腦幹缺失,才想不到那些方麵。歸根究底,是既得利益者拒絕溝通!”


    在她這兒,萬物生靈一視同仁,無差別攻擊。


    “你天天思念家人、感春傷秋個什麽玩意呀?


    倘若當年北闕攻破北離,你早和家人們一起站到北離皇宮的城牆上俯視眾生,哪有閑工夫體恤百姓。


    勝者書寫曆史,敗者緬懷優待!你和無相使的區別在於,有一丟丟的良心。”


    茶杯上白霧消失,水溫轉冷。


    蘇昌河體貼地換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新茶。


    剛從火爐上倒的水溫度太高。


    月合輕輕碰一下,馬上彈開,再碰再彈,循環反複,雙手因頻繁活動而慢慢生熱。


    玥瑤俏臉慘白,唿吸急促。


    眼圈泛起薄紅,似要哭出來一般。


    那些話講得好不留情麵,宛若利刃一刀刀割開她的皮肉,鮮血涓涓流出,殷紅刺目。


    眾目睽睽下折辱天外天副宗主,空氣瞬間冷凝。


    白發仙和紫衣侯等人神情嚴肅,壓著一股子火,對月合怒目而視。


    蘇昌河側過上半身,擋住那些炙熱憤怒的視線。


    寸指劍幾乎轉出了殘影,他輕蔑地朝玥瑤冷哼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你們這位副宗主整日為家人煩憂、為愛情苦惱,簡直是吃飽了撐的。”


    暗河的送葬師是個混不吝兒,沒直接扔出寸指劍,光動動嘴,已是仁慈。


    可玥瑤等人出身顯貴,這點言語夠他們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的。


    無視一群人眼底熊熊燃燒的火焰,蘇昌河再接再厲。


    “放到鬥獸場一個月,打輸了蘸鹽水的皮鞭子伺候,再餓上幾天,保準眼明心亮,看什麽都是美好的!”


    白發仙臉黑如墨,拔劍怒指蘇昌河。


    “有種和我去台上比劃比劃,在這裏為難一個女子算什麽男人?”


    蘇昌河當即站起,眸中有邪戾之氣一閃而過。“去就去!老子何曾懼怕過!”


    “等等!”月合使出吃奶的勁兒,死命攥住他的衣角。


    白發仙冷笑,嘲諷道:“司糧官不敢?”


    這話無異於捅了馬蜂窩。


    月合倏然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逐一掠過全場。


    “你、你、你、你、你,還有你,俱是既得利益者!有錢、有權、天賦高,老娘才是普通人,快餓死的時候你們在哪個角旮旯呢?”


    她火力全開,連蘇昌河和忘憂大師也沒放過。


    清秀的五官擠成一團,卻不猙獰。


    “你們這群翱翔蒼穹的人中龍鳳趕緊走,不要和老娘說話!”


    小姑娘趕自己走,蘇昌河委屈了。劍眉緊擰,聲音悶悶的,“我不打了。”


    月合推他,“我不想承擔紅顏禍水的名頭!”


    不待蘇昌河迴應,她杏眸一瞪,嬰兒肥的腮幫子鼓起來,氣勢洶洶地驅趕眾人。


    “該忙啥忙啥,不要打擾我。”


    “朋友一場,別這麽無情嘛。”葉鼎之仗著雙方有點情分,出言打圓場。


    月合捏著茶杯,不屑地用後背對他,“我、恐、高!”


    葉鼎之:“……”


    最終蘇昌河和白發仙上場切磋,打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


    玥瑤平複心緒,迴過味來。


    這是在開解自己啊!


    她心存感念,摘下脖子上貴重的瑪瑙項鏈,以表謝意。


    明白歸明白,誰也不想被擠兌。講幾句場麵話後,一行人急匆匆離開。


    可算清淨了。


    月合觀賞著蘇昌河的颯爽英姿,自言自語:“說了你們耳朵遭殃,憋著我心裏悶得慌,橫批——發瘋真爽!”


    姬若風龍飛鳳舞地記下這副對聯,“這麽猖狂,不害怕被人揍嗎?”


    月合滿不在乎,“有我師父、蘇昌河和宣姐姐在,無所畏懼。”


    有靠山在,怕個姨姥姥!


    姬若風最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戳人肺管子。


    “蘇昌河會迴歸暗河,忘憂大師和謝宣也不能一輩子守著你。屆時,你當如何?”


    月合暗罵他一肚子壞水,換做別人真不好迴答。


    對上她嘛……


    難受的指不定是誰。


    “縮頭烏龜就是我,我就是縮頭烏龜!”


    月合投去一抹挑釁的眼神。


    姬若風呆了呆,完全沒料到她能不要臉到這個程度。


    這是天外天的群雄聚會,今日發生的種種勢必傳揚天下。她就那麽水靈靈的說出來了?


    “你顧及一下自己的名聲行不行?”


    月合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虛掩著嘴,羞答答地拋去一個媚眼。下一秒,她猛拍桌子。


    “姓姬的,你個已婚男士關心女子的名聲,對得起你媳婦兒嗎?”


    一驚一乍,姬若風的精神遭受巨大摧殘。


    忍無可忍,沒法再忍。


    他揚聲暴喝:“姑奶奶,求你正常點,別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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