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日薑鴻說出那番的話,恐怕是要和薑瑤直接鬧翻,偏偏如今著任務落到自己頭上,怎樣都是個死,不如現在另擇強主。


    「他是如何說的?」薑瑤也不應,隻問。


    錢思賢將昨日事挑幾句敘了出來。


    長公主沉默了一好會,再開口,似極倦了:「錢公公迴吧,識時務雖為俊傑,卻非忠舉,本宮饒你一次,當你未來過。」


    「殿下?」


    他一驚,抬了頭,卻感覺對方正看著屋外雪景,眉宇間厭色濃鬱,沒有預料中的驚怒,簡直像是徹底放下了什麽一般,隻有了無牽掛的沉靜冷淡。


    那無聲無息的安靜,看得人更是畏懼。


    「也好,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她低低冒出一句不知意味的話,竟頓悟一樣地笑了,招來她的影衛。


    「小九,送公公迴宮。」


    他不知是個怎樣的情況,越發膽顫,出門,卻看見高堂上的玄隼悽厲的皋叫,堂內有聲音沉下交流。


    「主人,可要召首領迴來?」


    「阿讓啊。」她念了這個名字,「…不必了,人都是該往前看的。」


    「是。」


    他聽說之後殿下先是叫人去了白豸山莊一趟,取了先後埋藏的酒釀,酩酊大醉了一夜,醒來約了臣子家的幾位婦人小姐,馳馬跟著打了一場馬球;再掀了怡的牌子,將千兩銀子賭給了一個小倌兒,還讓好幾個唱曲兒好聽身段好看的婢子日夜跟著,縱情歡歌,擺了三日三夜的宴席,天下名廚都來此獻藝。


    她快快活活、胡吃海喝地玩了個盡興,仿佛要將從前所有不能做的荒唐事都轟轟烈烈地做了一遍。


    然後,長公主忽地生了一場重病,皇帝親去探望,卻被拒之門外。


    當夜迴到宮,薑鴻又大哭了一場,招來了禦醫,卻說殿下已入膏肓,心疾難醫。


    不久後,傳來責令薑瑤擬造流言,被褫封號的詔令,給八方的藩王敲了一記警鍾,愣是未有人敢輕探少帝的深淺。


    隻是聽聞皇帝放出這招令後,白日裏便又去了長公主府上,愣是求了三日未能叩開府門。


    春朝剛到時,高台上的太陽,隕落了。


    有傳言長公主向東迴了仙宮,但包括錢思賢在內的絕多數人認為是皇帝卸磨殺驢,賜死了長公主。


    畢竟,那之後的皇帝似一夜成長了起來,文治武功,漸漸趨熟。


    隻是在查出昔日流言源於北周細作的那夜,消失了一晚。


    不久後的某日,錢思賢因打碎了琉璃盞而被皇帝莫名問斬,在劊子手落刀的前一瞬,她想起那一日在公主府,紗窗落著的影子裏,那種如陰影般無可抑製的孤獨。


    畫麵的最後,錢思賢終於明白了薑鴻殺他的原因,喃喃:「奴是壓死殿下最後的那根稻草…」


    場麵結束,烏木鏡變成原先的模樣。


    薑瑤扶著鏡半晌未語,良久之後長嘆一聲:「原是如此。」


    情理之中,怪不得誰。


    那褫號的詔書,大抵是她自己出的。


    生前的富貴都不在意了,何況死後的名聲呢?


    能殺死她的,隻有她自己。


    就著一貫做好的心理準備,看著自己的死她也能心平氣和,隻是迴首,向一邊一動未動依然盯著鏡子的聶讓。


    「愣什麽?」她在他視線前揮了揮手,他卻隻是將視線移迴,落在她身上。


    「這鏡子放的是之前的可能。」她視線上移,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頸,這才發現他不聲不響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的表情,就像是哪裏已經快要癒合的傷口,又被人劃開了一樣。


    眼底淤沉的黑暗,難以按捺蠢蠢欲動的殺意。


    「阿讓?」


    「是。」


    他如被雷劈了般收手,將鏡子雙手捧上,斂眸,低頭:「未能護主,奴有罪。」


    怎麽還怪起自己了?


    她頓了一下,解釋道:「現在已經不會這樣了。」


    「因為有了新的期望。」


    她抬首靜靜看著屬於她的那雙眼睛,看出其中的害怕與憂心,心口灼燒起來,熱氣騰騰,驅散春夜的清寒。


    薑瑤將鏡子放到一邊,說:「你看,我也需要你啊。」


    那烏黑的眼瞳,在因畏懼而生的暗沉深淵裏,無聲無息間,綻放出一片桃粉的花。


    .


    第二日,薑瑤又去見了薑鴻。


    他整整一日都不肯用膳,顯然還在別扭。


    薑瑤進屋時,他臥在藤椅上雙手疊在腦後,瞧著房梁,根本不看她。


    「為什麽不吃飯。」


    他憋著一口氣不說話。


    木案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悶悶的扣響,薑鴻的視線極短暫地落到桌上的食盒,以及一邊正布菜的聶讓,又氣起來:「朕不是病了嗎?不吃,拿走。」


    「是嗎?」薑瑤微微地笑起來,「本來不是給你的。」


    「……」


    聶讓站在一邊安靜地布菜,她用膳不語,沒發出任何動靜,氣味卻悠悠飄了過去。


    「……」


    薑瑤放下筷子,以手帕拭了唇,向聶讓:「有冰酪嗎?再讓小廚房做一碗來。」


    薑鴻極喜歡吃這個。


    「差不多行了!」薑鴻火了,拍著小案坐起,「你幹脆廢了我這皇位不就是了,反正父皇不是給了你這個權利不是嗎,天天折磨我做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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