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他停住步,迴首,定定看著她,「阿瑤,你道為何?」


    「……」怎麽又怪到她頭上來了。


    見她短促地皺了眉,宇文執搖搖頭,又笑了,不語,孑然離去。


    邁出門,方才表麵的清涓隨風消散,笑意消散,眼底鬱色便漸漸濃稠。


    她說的或許有理,可他現在還不想認。


    明明是他先的,明明是他先約好的,明明他已經做了這樣多……


    而那,隻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死士。


    憑什麽?


    嫉恨漸漸生了根,肆意抽長。


    宇文執半身沒在行宮朱牆外的柳樹影下,再看宮內,人影清瘦,柳枝枯疏。


    .


    長空鷹隼一嘯,帶信到建康。


    錢思賢取下玄鷹鷹爪的信封,雙手呈遞到薑鴻麵前。


    阿姊在北周這攤火上又澆了一把油。


    昭羅長公主與肅王殘黨將同宇文執魚死網破,要他派魚符趁機向梁州。


    除夕朔月時,借北周篡梁難民騷亂、包庇崔氏兩事徵兵往隴州,可不費一兵一卒,奪取隴西之地。


    而趙羽那邊,她已經下了諭詔,隨時都能出征。


    末端,她寫道:


    ——勿念生死,有方脫身。


    雖是這麽說,但如今趙、周明麵上是邦交,阿姊才能在北周有恃無恐,一旦武安軍北行,北周便頓時成了險境。


    可……又確實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從梁州賑災難民起就開始的籌謀,今兒正是收官時。


    薑鴻心緒難安,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何故憂煩?」


    下方,因李氏謀反案升中書令的魏常青亦在場,正與薑鴻敘事,見小皇帝擰起眉頭,詢問。


    魏常青是薑瑤心腹,於是略去寒毒一事,薑鴻大致說了番。


    「陛下不必多慮。」


    魏常青聽後,雖皺眉,最終還是認了長公主的決案,勸道:「臣以為,當信由殿下所言。」


    他與薑瑤共謀多年,知她為人。


    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昔年呂妃與常侯逼宮,魏常青作為門客受牽連,長公主到囚房裏見了他。


    「卿是大才,大趙股肱之臣,一時一葉障目罷了。不知可曾想過關內長河滔滔?若卿助我,本宮可保證十年內至中書長官,二十年內北上而定國。」


    ——她從不出口無把握的事。


    薑鴻凝眉看了筆桿一陣,最終:「先照此做吧。」


    .


    天色漸晚,華燈盞盞熄滅,又是一輪下弦月。


    行宮寢殿熏著安神的龍涎,窗外幾隻早梅寥落地開著,偷偷看著將消的彎月。


    當夜,薑瑤頭一迴失了眠。


    她向聶讓許諾得很好,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哪一天即便能到來,也隻是曇花一現,隻能在死亡降臨之前,待他再好些。


    以及,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怪了,她與昭羅之間的協定,應當不會出什麽岔子才對。


    還是說自己忽略了什麽地方?


    四寂無聲,睡不著,薑瑤便半坐起身,點了燈。


    金絲八步床的邊上擺著兩隻小像,玉指伸出,拇指與食指卡住眼瞳十成十的冷,唇角卻溫平角度的小像腦門。


    她又屈指彈了一下,自己也沒察覺自己將唇一勾:「呆瓜。」


    忽的想到什麽,拉開簾,向下一瞥。


    她塌邊腳踏上,負責替她守夜的人正和衣抱刀而坐,漆黑的瞳孔規矩地垂著,魁偉的身軀如夜間潛伏的黑豹,


    很安靜,但顯然也未睡。


    她方才的舉動,他恐怕是感知到了。


    薑瑤難得有些窘迫地咳了聲,將他的小像放迴去,梗著脖:「本宮睡不著了。」


    低下的眸光微微地動了一下。


    身在他國行宮,夜間有意外,同榻而眠時,聶讓怕不能第一時間抽刀,便一直睡在腳踏上。


    薑瑤翻身正坐,向他含笑:「你替我按按頸吧。躺太久了,生疼。」


    他訥了一下,繃著身軀,起身。


    垂下的視線內,略過瀲灩的鳳眸,剛沐浴完,隔著薄紗寢衣,若初雪般的肩頭肌膚細嫩光滑,透著一絲粉,那脖頸便如白玉,太過炫目。


    聶讓下意識閉了眼,觸手冰涼柔軟,很勉強地收斂心神,使力,再鬆。


    這是他頭一遭以扼殺之外的原因去按住一個人的頸骨。


    薑瑤笑了一笑,由著他拿慣了刀的手一鬆一弛,生硬地按在她脊椎穴道上,溫熱而帶著繭的指腹刮著皮膚,他收著勁道,力氣剛剛好,比梅玉稍重,但不疼,有些癢。


    一時間玩心大起,她故作疼地嘶了聲,聶讓便未敢再動,連忙移開手看她脖頸是否紅了傷了。


    她趁他不備,順勢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腹,極硬:「曖,繃這麽緊作甚,我又不吃人。」


    「是。」


    聶讓聞言,又強行克製讓自己的腹部放鬆下來。


    誰成想她卻趁機將手掌一翻,指節成爪,抓住了他的衣襟,拉著他就要向裏靠。


    按頸是假,尋釁是真。


    他慌了神,立在原地,硬是沒能讓她拉動:「奴身上是外行衣,有灰。」


    「知道還不脫?」


    「……」


    聶讓知道自己的拒絕沒有用,低下頭,寬長的指扯開勁衣腰封,臉紅到耳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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