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孫絕師徒動身離開,她都未再見梅玉一麵。


    她總有一種不是很好的感覺, 可是又說不上來為什麽。


    天穹蒙蒙亮時, 一隊碧青行車緩緩駛離建康, 前後由武安侯府家兵環拱。


    時隔近十年, 薑瑤終於重新換上了便於行動的絳紫胡服,外罩了一件鑲狐絨的鬥篷。


    素手掀開帷幕,薑瑤看著遠去的建康, 逼仄的街坊,高聳的朱牆, 像極一座華貴的囚牢。


    薑瑤假借了楚少季夫人,也就是她舅母侄女的身份,將駛離這座她生長了二十餘年的地方。


    沒有不舍,也沒有激動, 隻是覺得異常平靜。


    屬於死亡的, 可怕的平靜。


    聽著車輪汩汩,她忽的有些困了。


    鬆木的車廂裏起了炭火,溫度不算低, 可薑瑤退了鬥篷還是微涼,更覺得少了什麽,掀開窗,大大方方叫了聶讓。


    「阿讓。」


    死士還是熟悉的玄青勁裝行衣, 袖口紮起, 簡潔幹脆, 他持劍在和侍衛站在一起,負責薑瑤車馬周圍的安全。


    聽她宣自己,聶讓一步踏上了車,隔著青紗錦帷,投下一片陰影。


    「在。」


    「我困了。」


    「……」他一愣,低下頭,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蜷起指,「是。」


    這話隨行的侍衛也聽得到,多是楚氏商號的人,平日行商見慣了市麵,也並不為此感到驚異,那些守寡的夫人或是郡主出行,也很喜歡帶麵首,路上蜜裏調油,給枯燥的路程平添些情趣。


    不過,她們的男寵多眉眼清秀,鮮少有如此孔武有力的。


    也算漲了見識。


    為了方便行事,兼她早已過了留閣的年紀,薑瑤平日裏梳著多為婦人的墮馬髻,不怪他們誤會。


    「夫人這外甥女喜好真是獨特。」


    「這你就不知道了。京城裏的貴夫人們就喜歡身子骨硬挺的,活好。你看像我這樣的,要是也去自薦枕席,能不能得這位貴女喜歡,和這蠻子一樣得個小官坐坐?」


    「你可拉倒……快,快別說了。」旁邊的人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車頂上,一雙沉黑的眼靜靜看著他們,原來當事人還沒進帳,森然寒意從心間升起。


    在外,聶讓不欲生事,隻冷睨了他們一樣,側過頭,進簾子。


    「那到底是什麽人,駭人的緊,瞧起來不像是尋常侍衛。」


    「誰知道呢。」


    楚少季富可敵國,自不會虧待了長公主。


    車廂極大,家具齊全,不僅置了碳盆,還內設了精簡典雅的軟榻、書櫃、桌案、梳妝檯等家具。減震的伏兔很有效用,除了極大的顛簸會微震外,其他時候極穩。


    桌案邊是諸多活用具,再往深處是一隻兩掌大上了鎖的箱子,裏麵齊整列著信章、幾隻錦囊細緻裹好的鑰匙與一麵以布帛包起的碎鏡。


    車廂深處,狐絨的鬥篷被隨意地搭在榻邊,塌上人換下胡服、著了寬衣,正懶懶地躺在榻上軟枕,見簾上投下一層高大模糊的影子,單手撐著頷,笑道。


    「杵在門口做什麽?我叫你進來,可不是讓你傻站著的。」


    隔著內簾,他嗅得到很淡的桃木薰香。


    心髒陡然怦怦跳了起來,非分的念頭伴著艷麗的場景一閃而過。


    聶讓咬了咬舌尖,忙著壓攝心神。


    車廂雖寬,但並不高,是楚少季轉為薑瑤製的,對於聶讓的身形來說,甚至不夠他站直身體。


    「進來,服侍本宮小憩。」


    「是。」


    他低頭閉著眼上前,摸了一下她塌邊手爐的溫度,連著腳爐一起替她換了兩隻新的,又將塌上的軟褥和錦被也攤好了,小心掖住她下頷。


    可是還沒等他替她疊好那件鬥篷,掖好的錦被便被掀開,他身體一僵,下意識閉了眼,薑瑤仍挑眉看他。


    「怎麽做事的?」


    「……」他心髒跳了一拍,也不問為什麽,隻小心道,「奴有錯。」


    他聽著她微頓,而後嘆了口氣:「把眼睛睜開,外衣脫了,站過來。」


    躑躅片刻,聶讓才緩緩睜開眼,玄冥色的衣物被疊得齊整,隻著素淨的裏衣,她的鬥篷也被他收拾起來,隻是一個落在地板,一個落在塌上。


    最終他跪坐軟塌下的地板上,低下頭。


    薑瑤坐起身,將被褥蓋在他身上,又手勾住他的腰,拉著他和自己一起躺在塌上。


    將臉貼在他僵硬又滾熱的胸口,鼻翼間是熟悉且淡的皂角香,若有若無的陰冷都被隔在外,總算沒那麽難捱,喟嘆一聲。


    「下次叫你進來,這樣便好。」


    軟塌並不像公主府的八步床般寬闊,容薑瑤一人十分輕鬆,可再加一個體型健碩高大的聶讓,就有些勉強了。


    他躺在在外側,近乎無措地雙手環住她的腰,掌腹墊在她和車廂將觸的位置,微涼的鼻息噴在脆弱的脖頸,讓全身都忍不住戰慄起來。


    他又想起那日,他最後以口舌侍候過主人,她抓著他的發端,讓……


    不…不能想。


    太冒犯了。


    臉頰迅速飄紅,所幸車內外的溫差太高,一時間叫人辨不出這紅暈的來源。


    聶讓喉口微幹,肌肉繃著,視線飄忽,拚命地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卻瞧見她越發瘦弱病白的臉,心中飄忽的旖旎,一點一點,降了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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