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夜雨便去找犀沉。


    他根本沒什麽睡意,便沒迴弟子房,又在邀雲台上躺了一晚。


    昨晚的集會中他一直跟著犀沉,不用想也知道,別人會對他怎麽看。


    夜雨並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他也不想為這種事徒增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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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夜雨過得很不好。


    一個人聽著風聲與鬆聲,難免會泛起種種迴憶。


    無論是書凝,還是關於犀沉的爭吵,亦或是山下那個慘遭橫禍的小鎮,都讓夜雨感到難過。


    還有一件是他幾乎忘記了,卻在迴憶起來後再也沒法釋懷的事情。


    他殺了人。


    在那樹冠上與黑衣刺客搏命時,夜雨把他推到了樹下。


    滾落樹下,也就滾入了萬丈懸崖。


    雖然夜雨很清楚,那時的情況,自己若有一念之仁,便難逃一死,但迴憶起來他還是不由得難受。


    好在天雖然亮的很慢,終歸也還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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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犀沉在弟子房中獨占一間,位置也偏僻。


    這倒不是因為他的地位尊貴,而是單純的沒人願意與他同住。


    對犀沉來說,自然是樂得清淨。


    夜雨也很高興,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拚命砸犀沉的門,沒有人敢站出來提意見。


    在他砸門砸到第三下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犀沉鐵青著臉站在門口,一臉倦容,看到是夜雨,他才稍微收斂了自己想殺人的表情。


    犀沉看了看夜雨,又抬頭看了看剛剛開始泛白的天色:“現在好像還是晚上。”


    “天已經開始有點亮了。”夜雨道,“很快雞就會叫,太陽就會出來,早上就到了。”


    “所以現在還沒有到早上。”犀沉道。


    “你去洗把臉,稍微鍛煉一下,很快就到了。”夜雨道。


    犀沉罕見的盯著夜雨看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你喜歡躺在邀雲台上數一晚上樹葉,但是你應該知道正常人是需要睡覺的吧?”


    “我當然知道。”夜雨道。


    “那你也知道,我還是個傷員,身體很虛弱,並且需要休息吧?”犀沉又道。


    “我知道,而且我很抱歉。”夜雨道。


    “那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把你的鼻子打斷。”犀沉道。


    “我有話想跟你說。”夜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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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犀沉站在了門外。


    即使他頭也沒梳,臉也沒洗,鐵青著一張臭臉,但他還是跟夜雨站在了門外。


    “有話快說。”犀沉沒好氣的道。


    他像是對夜雨耐性全無,但若真是耐性全無,又怎麽會在受傷需要休息,並且睡覺被吵醒的情況下,還耐著性子陪夜雨出來走路?


    “我一晚上都沒有睡著覺。”夜雨道。


    “我看出來了。”犀沉揉著臉道,“所以你要拉我來墊背?”


    “不是。”夜雨道,“我殺了人。”


    犀沉放下了手。


    “看來我要陪你聊上一陣子了。”他盯著夜雨看了一會兒,道,“你等我洗把臉,咱們下山路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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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的功夫,犀沉又出現在了夜雨麵前。


    雖然他的耳朵還是有個傷口,嘴巴也破了一塊,但是已經收拾的很精神。


    夜雨簡直有些懷疑剛剛那個鐵青著臉半醒不醒的犀沉,是否隻是自己的幻覺。


    “我們下山前,要不要跟掌門人告別?”夜雨問道。


    “用不著。”犀沉道,“會有人搶著把我潛逃下山的消息告訴他的。”


    從弟子房走到下山路的路途中,偶爾有幾個早起的出雲弟子經過。


    看到是犀沉,他們便立刻收斂了神情,麵若冰霜的走過去。


    不過在夜雨走過去後,他也確定自己感覺到了某些偷窺的目光。


    “這麽多年,你都是這麽過來的嗎?”夜雨忍不住問道。


    “我又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犀沉道。


    夜雨有點不信,無處不在的攻擊與輕蔑,犀沉真能像他說的那麽灑脫?


    犀沉似是看穿了夜雨的疑問,笑了笑道:“淩雲峰上,除了雪落還沒有誰能被我放在眼裏。我既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他們的舉動在我看來,自然與跳梁小醜無異。”


    “說的也是。”夜雨道,“可是掌門人最終也還是要考慮他們的意見,派你下山啊。”


    “掌門人已經盡力了。他若真的隻是想利用我的能力,大可以不給我任何地位,任命我為他的暗衛,我出身魔教,這樣的安排,我完全無話可說。”犀沉道。


    “但是他卻在你上齊雲山的第三年,就公然任命你為大弟子。”夜雨若有所悟。


    他似乎隱約明白了,昨天犀沉與掌門人都提到的“心中俠義”,究竟意在何處。


    “正是因此,我不但感恩於他,更欽佩他。”犀沉道。


    “掌門人也確實是可敬之人。”夜雨道。


    “現在可不是誇掌門人的時候。”犀沉拉迴了話頭,“你剛才說你殺了人,是什麽意思?”


    其時,他們剛剛好走到昨日那棵鬆樹旁。


    夜雨指了指鬆樹邊的山道:“在那裏。”


    犀沉目光閃動:“是昨天?”


    夜雨點了點頭:“昨天我到那棵鬆樹上時,果然如你所料,樹上有一位刺客。”


    “所以,你就殺了他?”犀沉問道。


    “我殺了他,隻因我如果不殺他,我就會死。”夜雨辯解道。


    “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犀沉道。


    夜雨長長歎了口氣,低聲道:“可是,我從沒想過殺人。”


    “我明白。”犀沉道,“沒有人習武是為了殺人的。”


    “可那個人確實是死在我的手裏。u看書 ww.ukansh ”夜雨道,“他被我推下了山崖。”


    “這種事情,早晚要經曆的。往好處想想,至少你還活著,而想殺你的人已死了。”犀沉也歎了口氣,好似迴憶起了什麽,“你若真的難過,我陪你大醉一場就是。”


    “好像不管我有什麽問題,你都要陪我大醉一場。”夜雨不禁道。


    “因為大醉一場確實是最好的方式。”犀沉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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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此時夜雨已不像方才那麽壓抑了。


    想想上次,他們也是在這個晨光熹微的時候走下山來。


    前後不過十來天時間,但現在已是物是人非。


    前麵不遠處就是那座小鎮,小鎮此刻正被晨霧籠罩了。


    小鎮雖然依舊在那兒,但鎮子裏的人早已沒了,隻怕用不了多少時候,這地方就會徹底變成一片殘垣。


    夜雨的心情不覺又沉重起來,看看一旁的犀沉,也是麵色戚然。


    然而就在此時,從晨霧中,路的盡頭跑出來一個小孩子。


    一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梳著羊角辮,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她穿著很普通的衣裳,長相也是普普通通的可愛,但在這個清晨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小鎮外,就絕對不普通了。


    女孩子本來在玩著一隻風車,嬉笑奔跑著,看到夜雨和犀沉兩人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們,女孩子愣了一下,又嬉笑著反身跑了迴去。


    夜雨和犀沉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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