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桑卿一直在外遊曆,閉關清修。


    因此不管是百伏宮的浮空島、直通瑤天的玄梯;拂淵閣的汙澤、封印汙澤的天封陣;還是這沉水樓的黑潭、鎮守黑潭的龍吟劍,他都不曾親眼見過。


    如今親眼見了,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上一世飛升之際,沈故就是用這把劍殺的他。


    「秦掌門。」他突然開口道。


    秦卓溫沉默的站在他身邊,聞言悶聲應了句:「嗯。」


    「玄塵派的枉死樹,如今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不知還能撐多久。這把龍吟劍,想必應當沒有壽數限製吧?」


    秦卓溫遲疑了一下,迴道:「自然沒有。但龍吟劍的力量之所以能源源不絕,取決於沉水樓弟子的守護。」


    「龍吟劍吸取著沉水樓的運勢,才能長久不朽,所以要想保證黑潭永遠平靜,就得維護沉水樓的永世長存。」


    他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桑卿點了點頭。


    「所以玄塵派也是命不好。」桑卿半開玩笑,「當初據說初代掌門以一己之力將出逃酆都的鬼物鎮壓,全部趕了迴去。


    閻羅佩服他的膽識,便送了他一顆種子,讓他種在這酆都與塵世的入口。後來,種子發芽抽枝,慢慢長成了參天大樹,將入口堵的死死的。


    樹枝越長越長,越來越茂密,將大樹和入口嚴嚴實實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個洞,這就是洞淵的由來。」


    秦卓溫立在旁邊聽著,一言不發。


    桑卿又道:「拂淵閣的天封陣,是由一代代閣主接力加持,一代傳一代,隻要傳承不斷,天封陣便能永存,汙澤便不會塌陷。」


    「唯獨枉死樹。哪怕一代代玄塵派的掌門和長老們誓死守護,但樹的壽命,終究是有限的。」


    秦卓溫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


    四周的林木遮天蔽日,光線昏暗,麵前的黑潭死氣沉沉,魔氣混雜著龍吟劍的殺氣。


    兩人直挺挺杵在潭邊,好像兩具幹屍。


    片刻後,秦卓溫開口:「也並非無解。」


    桑卿苦笑:「如何解?用沈故的魂魄?」


    「我隻是覺得,若是在大災大難之前,把一個孩子推出去頂著,多少有些無能了。」


    秦卓溫:「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大煞之人的魂魄可以滋養樹根,另其重新抽枝發芽,說不定會有其他可以替代的東西。」桑卿道。


    他說完,就在不動聲色的觀察的秦卓溫的神情。


    既然那替身上一世百般折磨侮辱沈故,想讓沈故的天煞命格加速融合,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為了修複枉死樹,可能就是為了別的什麽理由。


    「或許可行。」秦卓溫道。


    他說完,就在指尖撚出了一個紫色的光團,手指一抬,光團朝著山頂上的沉水樓飛了出去。


    桑卿挑眉:「秦掌門這是?」


    「提醒沈故。」秦卓溫言簡意賅,「可以找找先關的書冊。」


    桑卿:……


    這個人應該可以排除懷疑了。


    兩人又在潭邊站了一會兒,才動身往迴走。


    天色漸晚,將兩人的身影拉的老長,像兩道長長的遊魂,被拖在身後。


    秦卓溫一路沉默,在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突然問道:「還有多久?」


    「什麽?」桑卿被問的愣了下。


    「枉死樹的最後期限。」


    桑卿迴憶起嚴摩和他說的話,迴答道:「最多還有一年吧。」


    頂多能撐到沈故十八歲的時候。


    又是一陣沉默。


    「會有辦法的。」秦卓溫突然道,「四大門派,從來都是共進退。」


    桑卿點了點頭。


    兩人迴到沉水樓,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兩人登上十六層的鎖魂台,就著八月裏的夜風,灌了兩大罈子的烈酒。


    秦卓溫和花應不同,喝酒不絮愁事,不言苦楚,不道情誼,不多言半句,就是喝。


    兩人一人一個大海碗,倒滿了,咕咚咚灌下去,灌完再倒,倒完再灌,不像是喝酒,倒像是比賽。


    兩壇酒下肚,秦卓溫瞧著隱入雲層裏的皎月,霍地起身。


    桑卿也跟著站了起來,不得不說,秦卓溫這酒確實有點烈,喝的時候沒甚感覺,現在一起身就有點頭暈了。


    秦卓溫倒是步伐穩健,看起來人還是清醒的。


    桑卿跟著他出了門,南夕就等在門外,遞來一碗醒酒湯。


    他道了聲謝,接過來喝了。


    兩人一路上了頂層,秦卓溫再次念了口訣,藏書閣的大門豁然洞開。


    沈故已經等在了門口,一身玄色長衫,長身玉立,抱著一本薄薄的書。


    他手中的燭台還剩下一點,昏黃的燭光明明滅滅,將臉頰勾勒的稜角分明,那雙眸子深邃明亮,仿佛璀璨星辰。


    桑卿背著手站在門外,定定的看了少年一會兒,突然笑開:「果然在秦掌門的藏書閣呆了一天,這氣質都不一樣了。」


    「來,讓師父看看你挑了什麽書。」


    沈故步出藏書閣,先是向秦卓溫行了個禮,道了謝,才走到桑卿麵前,把懷裏的書遞了過去。


    桑卿笑眯眯的接了過來,然後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許是他表情變化太強烈,秦卓溫這悶葫蘆都忍不住問了出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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