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去要飯了,領著我小叔去的。


    根據輩分,我爺爺是當時村裏惟一的一個活著的祖宗,對於我奶奶去要飯,村裏人都感到奇怪?有人衝我爺爺問:四叔,我四嬸去要飯幹什麽?


    爺爺則說:在家幹什麽?光給人家看孩子啊?


    也有人對爺爺說:四爺爺,別讓我四奶奶在外邊要飯了,讓她迴來吧。


    爺爺就說:迴來幹麽?給人家當牛做馬啊?不迴來!


    不管是真窮得吃不上飯還是為了二叔用鎬頭刨母親沒刨著而對我母親的懲罰?但奶奶這一去要飯,最倒黴的是我了。奶奶在家時,妹妹在她屋裏,歸她管。四歲的弟弟,母親下地幹活去,也由奶奶看著。可奶奶不在家,母親還要下地幹活,隻好讓我看。


    多虧這時正是放寒假,冬天裏地裏也沒草可拔。


    爺爺他們認為,舊社會時,我三奶奶被爺爺他們活埋了都可以,現在拿鎬頭刨你都不讓,這也太不尊重婆家人了。


    那時,農忙季節,生產隊會讓社員早晨起來先到地裏幹一陣活,再迴來吃早飯。當然,要迴來吃早飯,得有人做早飯。別人家勞動力多,會留個女的在家做飯。本來,母親也可以在家做飯,但我家就她一個勞力,她要不去幹活,就一點工分也沒有。母親去幹活,做飯的事就落到我身上。母親早早起床後,先把鍋裏水添好,拿好柴火,出工之前對還躺在被窩裏的我說:你一會兒起來,做苞米麵粥,燒開鍋下裏苞米麵就行。聽著點換豆腐的,換豆腐的來了換點豆腐。


    小孩都愛睡懶覺,我也是小孩,也不例外。雖然知道不按時起來做飯的後果,但還是躺在被窩裏不樂意動彈。直到外麵傳來“咚咚咚”的梆子聲,才穿衣下炕,從糧囤裏挖了一瓢地瓜幹,去換豆腐。


    到這裏來換豆腐的是外村的,早晨挑著擔子來,到村裏就敲用竹筒做的梆子。那時都沒錢,都是拿糧食換豆腐,所以叫換豆腐。有人要換時,聽到梆子聲就出來換。本來,豆腐是用黃豆做的,應該用黃豆換。可由於村裏種的黃豆少,分的口糧大都是地瓜,所以村村戶戶家裏地瓜幹多。做豆腐的把地瓜幹換迴去後,賣了再買黃豆做豆腐。


    我左手拿著隻空碗,右手端著一瓢地瓜幹,順著梆子聲走出胡同,到了換豆腐人跟前。他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站在他的豆腐挑子旁,一手攥著梆子把,一手攥著梆子錘,不緊不慢地敲著,看著到跟前就問:換豆腐啊?


    我說:是。


    他放下梆子,拿起盤秤,接過一瓢地瓜幹倒在秤盤上,秤了後倒進他的麵袋裏。他接過我手裏的碗,先秤了空碗,拿起小鏟從豆腐盤裏搓了塊豆腐放進碗裏,又秤完後,遞給我說:好了!


    我就右手端著碗左手拿著瓢迴家了。


    我到家後就開始做飯。盡管母親出工前,已經把做飯的所有程序都弄好了,我隻要把火點著,把水燒開,把攉好的苞米麵倒進鍋裏,再填把柴火拉幾下風箱,用大火把鍋裏燒冒泡,粥就做好飯就做熟了。


    可是,當我點火時,卻怎麽也點不著。若是奶奶在家,我可以找她來幫我點著火,可奶奶領著小叔去要飯了。二叔出民工到外村修河去了。爺爺當飼養員喂牛住在隊裏的牛棚裏。此時,這個家裏隻有我們三個不大的孩子,我若在母親收工迴來時做不熟飯,肯定要挨打的啊!


    我急壞了!更嚇壞了!怎麽辦?


    急中生智,我就跑出家門,跑著去地裏找母親。跑到村外,正好迎見和社員一起收工往迴走的母親,就說:娘!我……我點不著火!


    我這一招果然見效,母親既沒著急也沒上火,用平和的語氣說:點不著火沒事,我迴去點火做飯。


    見母親沒責怪我,心想這下就不會挨打了,就放心地跟著母親往家走。


    然而,我高興的太早了。母親雖然當著人們的麵沒發脾氣,可一進家門卻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沒打我,卻大罵了我一頓。


    多虧沒多長時間我奶奶迴來了,我的日子就又好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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