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到了站在想起一切的白寧麵前的時候時,他還是沒忍住下意識的生出了怯意。


    他在害怕。


    怕什麽呢?


    心裏像是有另一個聲音悄然問自己。


    聶梵抿唇,下意識攥緊了拳頭,答案早已藏在心下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


    害怕……直麵她的恨意。


    「也許我們該談談。」白寧驀的開口,她並不知曉聶梵在想什麽,說話時眸光掠過方才來傳話的魔使,短暫停頓,然後看向聶梵,「聶梵,我有事要同你說。」


    那個傳話的魔使,白寧見過,就在之前與碧城一同潛入魔獄時,這人方才是魔獄的執勤魔使,負責看守魔獄。


    出現在這裏……應當是來報信的。


    白寧若有所思。


    算算時間,這時候向聶梵匯報的事情,應該是仙盟之主季言竄逃出魔獄,不知所蹤?


    白寧頓了頓,想起方才迴來時,她順路去見了仙盟之主季言。右手小指隱隱發燙,白寧不用看便知道,是方才與季言簽署的盟約正在緩緩生效。


    這盟約……


    白寧垂下眸子,心底驟然有些沒底。


    但願能化解魔帝聶梵對仙界的成見。


    白寧這樣想著。


    「說……什麽。」聶梵動了動唇,聲音沙啞。


    白寧環顧四周,眸光掃過將整個榕蒲居圍得水泄不通的魔兵,然後迴到聶梵身上。


    沒有說話。


    聶梵頓了頓,揮手屏退了周圍人。


    兩人之間有種詭異的默契。


    隨著最後一個魔使離開榕蒲居,院子裏恢複了寂靜,月光打在兩個人的身上,刺骨的寒涼。


    屋子裏僅剩二人。


    白寧看著聶梵,不知怎的,竟開始有些緊張。


    她無意識的咽了口唾沫,發覺過來時,以咳嗽掩蓋了過去——真是見了鬼了,分明之前麵見軒轅都不曾如此緊張。


    而此時,聶梵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眸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並未發現她的異樣。


    人都走了,是時候該說些什麽了。


    白寧蜷縮著小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且冷漠:「你……要如何才願意退兵。」


    沒由來的一句,聶梵一怔,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


    「我知,這些年你從未停歇攻打仙界。」白寧找迴自己以往的聲音,冷淡道,「算算時間已有十年,想必……你如今所獲頗豐。」


    聶梵一怔,這才發覺她說的是這些年的仙魔之戰。


    恢複記憶的第一件事便是關心仙界安危,這倒也符合白寧的性子。


    聶梵動了動唇,心頭悶得厲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關心仙界?」


    他以為她至少會問一句,為何要剝了她的仙骨。


    「除了這個,我還要關心什麽?」白寧抬眸看他,冷漠得仿佛十二月的冰,「質問你為何要剔我仙骨嗎?」


    聶梵一滯,未曾開口。


    「有什麽用處嗎,反正……縱使有仙骨,我也不過是個背負著半神之神的凡人。」白寧的語氣平靜,未有波瀾,「既然你想要,那便拿去吧,當做補償昔日刺向你的那一刀。」


    她平靜得就像荒廢多年,早已爬滿藤蔓的枯井。她表現得越是平靜,聶梵心下便愈發悶。


    「我並非此意,白寧……」


    「我不想聽這些。」白寧抬眉看他,眸光清冷,分明單薄得如同一張紙,可眸光卻銳利得仿佛一把劍,「聶梵,你就直說吧,如何才願意放過仙界。」


    她已經沒有了與他糾纏的耐心,她的心裏還是裝著她的仙界。


    「仙界仙界仙界……」聶梵抿唇,心口處仿佛有一把無名火驟然燒了起來,「你永遠想的都是你的仙界!」


    像是控製不住內心的暴怒,他捏著她的肩,強迫她與他四目相對:「你到底何時能忘了這些,好好看一看周圍的一切,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你自己。」


    聶梵不明白,她都已經這樣了,為何還要為仙界操心。


    分明那裏從未給她帶來過快樂。


    聶梵想不通。


    月光下的少女,白衣勝雪,精緻的麵容蒼白得厲害,眉宇之間透著濃濃的病弱。


    聶梵唿吸一緊,手中不自覺用力。


    她的身體已經那樣弱了,連他都開始害怕她是否會隨時死去,可她自己呢?卻從未將她自己的身體放在眼裏。


    她憑什麽這樣糟蹋她自己?


    魔帝的盛怒突如其來卻又那樣濃烈,白寧蹙眉,任由他死死捏住自己的肩膀,咬牙沒喊一句痛。


    可臉色更加白得徹底,唿吸也便得極慢極慢。


    感覺到她的變化,聶梵下意識鬆開了手。


    「抱歉,我……」他有些手足無措,像是無意踩痛了幼貓的孩童,「我不是故意……」


    「沒事。」白寧氣息很重,仿佛在用極大的力氣唿吸,可她依舊咬著牙,抬頭,用半是倔強,半是哀求的眼神看向他,「聶梵,放過仙界。」


    一字一句,宛如鈍器敲打心髒。


    沉默,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


    聶梵看著她,良久,才動了動唇:「若我說不呢。」


    「那……我會一遍一遍請求你。」白寧頓了頓,補充道,「在我死之前。」


    「死」字輕易的從她嘴裏蹦出,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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