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柬放鬆地把自己交給程佰列,輕倚在他的頸窩上說:「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很溫暖,又好像如釋重負了一樣。」


    程佰列:「你試試看,能不能動用靈力。」


    宋柬抬起手,淩空握緊了五指又緩緩地鬆開,雖然自失憶後他未曾再動用過靈力,但方才對詠君夫人靈力的借用,讓他找迴了本能的感覺。


    「可以,這樣是不是代表我的身體恢複了?」


    程佰列抓住他調動靈力的手,將他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嗯,但還要好好調養,在這裏還是不要過多耗費靈力了。」


    「好。」宋柬乖巧答應。隨後又舉起了手到自己眼前,程佰列的手真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佰列,你的手真的好大啊。我也不算矮,可你怎麽能長到這麽大個頭的?」


    程佰列的骨架比宋柬大了整整一圈,宋柬本身也算是鶴立雞群的模樣了,但還是比不上他。


    「我剛認識你那年勉強十七歲,個子長得晚那會兒才到你肩膀。」程佰列笑著迴道。


    宋柬驚異:「騙人,怎麽可能。厚積薄發也不是這麽個發法吧,又不是發麵饅頭。」


    程佰列失笑:「阿柬這是什麽比喻。當時我遇見了你,你早已辟穀多年,但還是會為我尋來各種時鮮美味,你甚至在我們院子前的池水裏為我養過魚蝦。其實當時我已經入道,早些辟穀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你生得這般高頭大馬,其實是我養出來的?」


    程佰列頷首,在宋柬的耳畔留下一串輕吻,「嗯,是的。」


    「那你豈不是我的童養媳婦了?」他抬手蹭了蹭程佰列的鬢角,「一想是我把你養成這般好模樣,倒是真挺有成就感的。」


    程佰列低低地說:「你養的,都是你的。」


    清風蕩過整座山穀,帶走對心上人的喃喃愛語,有小雨落了下來。


    玉虛峰的觀星台上,有隻狸花貓孤獨地向南遙望著,後麵有一人禦劍而來落在他身邊,是崇平。


    「你怎麽在這裏?」


    貓兒迴頭看了崇平一眼,見他收劍以後,跳進了他的臂彎裏,憂鬱地喵了一聲。


    「你嗅到了你師尊的氣息?在南方?」崇平摸了摸狸花貓的腦袋。


    黎伴:「喵。」


    「還有兩個月吧,三月之約還剩五十七日了。」崇平迴道。


    狸花貓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腦袋也埋進了隔壁山頭大師兄的懷裏,他去了白源峰後時常想,明明師尊那樣好,怎麽自家的大師兄就是不做人呢,果然,大師兄還是別人家的好。他那會兒常幻想崇平才是他的大師兄,而不是那倒黴催的程佰列。


    卻不曾想,程佰列哪裏是不做人根本就不是人。


    如今物是人非,白源峰上隻剩他孤家寡貓一隻,記名的小師弟也不知所蹤,山門裏派去尋了不知多少迴,人還是沒能找到,多半也兇多吉少了。


    崇平怕這貓把自己給悶壞了,把他的腦袋扒拉出來,輕柔地給他撓下巴。


    黎伴很快就舒服地打唿嚕了,心想道,果然還是崇平大師兄好啊。


    「下雨了,我帶你迴我的住處吧,如今白源峰上沒有人,你一隻貓待著也不方便。」


    侘傺山的方向有很大的變化,站在觀星台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崇平需要馬上迴去報告掌門師尊,並帶師弟師妹們前去查看。


    「喵喵!」黎伴立馬在唿嚕嚕的百忙之中積極地抽空答應道。


    而侘傺山中,宋柬正跟著程佰列緩緩地往山外走去。


    當瘴氣褪去幻境消散,他們才發現這座山上立滿了碑林,每一座石碑都整齊地銘刻了一個人的姓名,碑前燃著長明燈還散著燃燼的香灰,隱約能嗅到未被風帶走的檀香氣味。


    碑林間的泥土泛著灰白色,是靈氣散盡後的靈石風化所留,那灰白泥厚得驚人,不知有多少靈石化在此間,有多少靈氣在瘴氣瀰漫得侘傺山內,日複一日地去沖刷那些無盡的怨氣。


    宋柬喃喃道:「怪不得詠君夫人會在各地經營。」


    這樣的消耗需要巨大財力的支撐。


    他們倆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亦白仙尊和詠君夫人的位置,兩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塊石碑上,經年的風霜讓石碑變得斑駁,上麵刻的字也淺淡了許多。


    宋柬拂去了那石碑上的青苔與落葉,「詠君夫人這麽多年都在祭拜著他們,想盡可能地平息些許他們的怨氣。佰列,你說若是那些怨氣無法消弭,會怎麽樣?」


    程佰列藍著他的肩膀,「你都親自出手了,不會有那樣的事兒的。」


    「我原來這麽強的?」


    程佰列無比認真地說:「嗯,你是最厲害的。」


    宋柬的耳朵尖兒刷地紅了:「你是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講這個了,我們迴去吧。」


    「好,迴去吧。」


    程佰列的心情非常好,他的師尊擺脫了死亡的陰影,拿迴了玄修的本能,那麽等最後的五十七天過去,他可以安然接受一切結局。


    隻是程佰列從不曾想過,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不僅僅是建立在宋柬失去了現世記憶的基礎之上,更是因為這一世的宋柬沒有經曆過曾經那三個月中的光怪陸離。


    然而建立在鏡花水月之上的平靜,一粒塵埃也能激蕩出漣漪。


    程佰列和宋柬二人離開侘傺山境內不久,一個打扮低調的女人出現在了這裏,她氣息內斂整個人的存在感都降到了極低,魅影一般掠過了侘傺山的角角落落,最後停在了那隻被拂去了塵埃青苔的石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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