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摯聽著,麵上沒有任何變化,聲音輕柔:“我那好兄長要是真告訴我了,我也不用費這麽大勁兒跑來找你們了。”


    說著,少摯又伸手一指,指向那婦人,眉宇間玩味盡顯:“倒多虧了軟姐兒。”


    那婦人一聽,猛的轉身看他,犀利毒辣的眼神裏滿是詫異,凝眉道:“什麽?!”


    少摯依舊悠然,眸底笑意蕩漾,與那婦人對視之間,薄唇微啟:“你在醫院待了半年呢,我炎兒敬愛的李奶奶。”


    “她可沒少伺候你。”


    說完這話,少摯的眸底,冷地驚人。


    “……嗬。”


    婦人一陣無言,隻從鼻內傳來一聲輕哼。


    蜈公聽聞,連連拍手:“不愧是少昊之國的帝君,為了那離火...確實是動真心了,連咱肙流的掌門在人間隱著的分身都能看到呢!”


    少摯實在是沒功夫和他們閑扯淡,既然聊完了正事,招唿也沒打,真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立刻轉身離去。


    緊接著,就在他身形晃動的幾秒內,從那沙丘的遠處,猛的升起一巨物,騰空而起。於高空之中盤旋飛來一隻巨型大鳥,是為化蛇。


    蜈公在他身後揮著手,言語盡是熱情:“您有空常來玩兒啊!”


    待少摯走遠了,他倒是戲份做足,仍是勾著身軀,大喊著:“慢走、慢走啊!”


    少摯的身影與化蛇,在遠處漸漸迷糊成一個黑點。更映出那綿延起伏的沙丘有多麽的廣袤無垠。那金黃色的大漠,在驕陽的映襯下,金黃巍峨。


    而就在那黑點徹底消失不見的時候,蜈公的麵色瞬間陰沉,那嘶啞的聲音,似惡魔低語一般:“軟姐兒…這少摯的話…可信幾分?”


    名為軟姐兒的老婦,麵上不見一點兒曾經的李奶奶那樣慈祥的容貌。此刻的她,隻有年紀像個大概,但麵上扭曲陰鷙,儼然就是一副歹毒的醜惡嘴臉。


    隻聽得那軟姐兒的聲音低沉,透著一股陰狠的毒辣:“嗬,在人間那個破醫院裏,長乘都看不見我,他少摯就能?別忘了,長乘還有卦。”


    “走吧,造靈做得像點兒,待遲慕聲覺醒後,別讓他看出來這舌頭的魂魄是個假的,才是正事。”


    說完,兩人腳下的沙礫突然下陷幾分,下一秒,二人憑空消失…….


    時間迴到今晚,迴到少摯現如今身處的,這深空的暗夜之內…...


    那輪月,仍是孤照。


    他似閑庭信步般,玄色長衣,孤身而行,在這廣袤的沙漠內,更顯神秘。


    此刻的少摯,正往麵前最高的一個沙丘走去,那高而寬廣的沙丘另一側,似乎有人。明顯是有一現代化車輛的燈光,在那遠處的深空之中,偶爾漫射天際,映在天邊的幽深之處,光照散漫,又突地消失不見。


    而化蛇,似在引路,早已飛至最高峰,在那兒閃動著翅膀,盤旋周轉地等著少摯。


    不一會兒,他站在那沙丘的最高峰,往下眺望著。


    ——這裏,是七月的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沙漠的最高沙峰——必魯圖。


    夜晚的必魯圖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任何的形容,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沙漠最高點,都顯得多餘。


    所有的詞匯好似都不夠貼切,那雄偉的尖峰完全高傲的矗立在茫茫沙海之上。無論是從哪個方位看,前後左右的四顧著,隻有無盡沙海的山尖,絕不可能看到比他腳下的這塊還高的區域,似乎整個丹巴吉林沙漠,盡收眼底。


    沙丘在夜色中起伏,如同一片片波浪,仿佛沒有邊界,好似能夠延伸至世界的盡頭。那必圖魯的輪廓,在星光的照耀下,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靜靜地守護著這裏。無岸碩大的沙體,刀劈斧削般地直直斜下,沒有一絲迴轉的餘地。


    少摯腳下的這座最高峰,仿佛隻要他一伸手,就可攪弄天際。


    那深空不再幽暗,反而是清晰地令人眼花,繁星閃爍,彌漫之間,偶有流星劃過。


    銀河驟亂,彌漫地似一張深藍色的巨布,緊緊裹挾著整個荒漠,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此時的少摯,在這群丘蔓延的無涯之境、在這銀河荒漠之間,唯有一碩大巨物,盤旋跟隨。


    他玄衣素立,負手緩步。眸內深色流轉,映出天際璀璨星辰,那睥睨天下的鳳眼,狹長含笑。


    流轉世間萬年的王,在此刻真正地鬆弛下來…...


    威壓、氣息、內力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如千萬年前一樣,絕世而獨立。


    化蛇激動地驟然飛於高空,又猛地俯衝,來迴地飛躍,在空中打著滾兒地旋著。遠遠望去,似在銀河洗澡一般。


    隻聽得它那高傲的頭顱仰於天際——“哈!!哈!!!”


    這聲音裏,帶著劇烈的顫抖,激動地無以言表。


    那是它的王…...它少昊之國,百鳥朝鳳的王。


    “收了,乖。”


    少摯輕啟薄唇,那聲音裏,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與鬆軟,混合著夜晚沙漠輕柔的微風,仿佛一股涓涓河水,淌入心扉。


    化蛇聽聞,又抑製不住地在空中打了個滾兒,遂即收了動作,緩飛至少摯的肩頭,又化作一個小小鸚鵡的形狀,瞪著漆黑的小圓眼睛,滿是一股強壓著的開心。


    遠處,那忽明忽暗的一道車燈,在漆黑的沙漠中顯得格外明亮。燈光在沙丘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隨著車身的移動而不斷變化,形成了一種動態的光影效果,隱現地越來越近...


    車內的遲慕聲,正緊握著方向盤,麵上滿是灑脫,勾著一抹愜意的彎唇,帥氣十足,眸內一片認真。


    那車身在越過一道沙峰時,車身猛地滯空,又突然疾馳而下。剛入低陷之處,又巧妙地擺尾,緩铩輕柔。隻見那亮紅色的越野車,亮著刺眼的遠光,靈敏地在沙漠的尖峰與低窪處,來迴周旋。車後的沙礫被車輪卷起,形成一道道沙浪,隨著車輛的遠去,而逐漸平息。


    遲慕聲皺著眉頭,看著擋風玻璃外的這地界兒。車身行駛至低窪處的時候,他撓了撓頭:“老季,這兒、這跟網上說的有差距啊......”


    身處後座的季春風,又名老季,正是陸沐炎口中的“舌頭”。


    舌頭的身體仍是虛弱,但麵上的精神,已然比在醫院的時候好了很多。


    那雖瘦地凹陷極深的顴骨上,是一對極度渴望求生的黑眸。那眸內的黝黑,看向車窗外的深空。繁星入眸,映得這個幹枯的癌症病人,好似枯木逢春一般,透著一股絕地求生的韌勁兒。


    舌頭的聲音裏隱隱激動,但也透著一股化不開的擔憂,在後座,抱著一隻貓。聲音裏透著擔憂,應他:“我倒是擔心...我們晚上偷偷開車過來,這裏的管理人員發現了,怎麽辦?”


    遲慕聲猛地加油門,車身預備爬坡,他眸內滿是灑脫,笑的不羈:“咋逛不是逛?咱車油夠,就像現在這樣,愣頭跑唄!”


    舌頭又看了看遠處未被遠光燈照到的地界兒,漆黑無涯。輕柔地撫著那貓的毛發,仍然擔憂問道:“這裏...會迷路嗎?”


    遲慕聲點頭,也轉了轉頭,看向後視鏡:“迷路就投降,沿著指南針迴去求助。”


    舌頭聽聞,那瘦枯的嘴角扯著一抹失笑:“咱都當著人家的麵兒跑了,還得厚著臉皮迴來求助啊?”


    “哎呀,你癌症,不會太為難我們的。”


    說完,遲慕聲那帥氣的麵上,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無所謂地大喝一聲:“坐穩嘍!”


    緊接著,車身滯空,越過沙峰,後又猛然俯衝。


    那舌頭腿上的貓,好似能聽懂人話一樣,立刻死死地扒住舌頭的褲子。


    舌頭那瘦弱幹枯的細手,摸索著身旁特製的扶手,一手緊緊握著,一手還在圈著那貓。


    這副瘦弱的身軀被晃的像一片枯葉,但舌頭好似絲毫無畏,依然扯著嘴角笑道:“哦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你的免死金牌。”


    說完這話,車子行至一處平緩地界兒,此刻的遲慕聲,麵前是一個湖泊,也正是這些綿連的沙丘群內,較為平緩之處。那貓也跳下了舌頭的大腿,趴在車窗上,好奇地往外張望著。


    舌頭騰出手來了,摸索著戴上左側掛著的氧氣麵罩,剛剛那握緊的幾下,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遲慕聲停好車,開了車內的燈光,解開安全帶,往右側探著身子,打開副駕的藥盒。


    接著,摸索著那盒裏的瓶瓶罐罐,問:“哪個?”


    舌頭:“嗎啡,羥考酮。”


    遲慕聲摸索著藥盒的手一頓,眸色晦暗不明,再問:“這倆能一起吃?”


    舌頭戴著氧氣麵罩,那透明的麵罩裏,一深一淺地顯著一唿一吸的水霧。他的聲音,在氧氣麵罩裏忽小忽大地應他:“想睡會兒,不然疼的睡不著。”


    “行,正好藥效上來的時候,我也生完篝火了,你在車上一覺睡到天亮。咱沙漠的這個心願就完成了,就出發去下一站!”


    說著,遲慕聲好似是在躲著後座舌頭的目光,甩過頭,往另一邊歪著腦袋,一邊扒拉著藥箱找那兩個藥,一邊應他。


    可隻有他知道,那找著藥盒的手,隱隱地抖,從心髒處湧著一陣一陣地心疼。


    此刻的遲慕聲,頭上毫無發型可言,頭發也仍是那個黃毛,但已經隱隱長出根部的黑發了。那長度耷拉著,對著舌頭的那後腦勺,像個雞窩一樣雜亂無章。


    舌頭看著他這副忙亂而認真的樣子,隻微微應了聲:“嗯……”


    雖然應完,沒有繼續說話,可那凹凸的眼眶內,明顯在快速地微微泛紅。不知道是因為身上太疼,還是心裏太疼。


    遲慕聲找好藥,從副駕的腳踏位置提起一個保溫壺,還有一個普通的塑料杯。


    他從那保溫壺內倒了半杯的熱水在壺蓋裏,又放下壺,將半杯的熱水來迴地在塑料杯和保溫蓋裏蕩來蕩去,給這開水散熱。


    做完這些,遲慕聲輕柔地衝著後座的舌頭喊了聲:“來,我愛意的瓊漿玉液,試試燙不燙。”


    舌頭輕笑:“你有對我這麽好的功夫,十個女朋友都談得來,也不至於到現在一個也沒混上。”


    他接過保溫杯,一口吃下那藥,往後靠著,微閉雙眸打趣道。


    遲慕聲看著他吃完,眸內稍稍放鬆了一些。緊接著,麵上又掛著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學著舌頭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喲~我一個~也沒混~上~”


    轉而,開了車門,臨下車前還賤兮兮地繼續道:“你就是混的太多,現在沒得混!略略略~”


    舌頭聽聞,猛地睜眼,神色詫異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這個毒舌的惡魔!你比咱麵前這個,這個什麽傳說中惡魔境地的湖泊….都像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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