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物語】


    現世。


    ※※※


    降穀零獨自踏進了公寓的大門。


    這是一間非常適合單身女性獨居的公寓大樓。現代化的設計,摩登的外形,不僅離大學很近,附近也有很多商圈。在東京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裏,算是難得的性價比與安全性都絕佳的地方。


    他還記得,一年前他們為了找到這樣一個公寓,不知道跑了多少個樓盤,換過了多少個中介。


    公寓的管理員是早已經與他熟悉了的,簡單的登記之後便放了他通行。因為他這段時間來得實在是頻繁,那名中年大叔還帶著曖昧的笑容,拍著他的肩膀說了一句“辛苦了”。


    “……”


    降穀零隻能苦笑。


    他不是不能理解那個大叔的腦子裏都是些什麽粉紅色的想象,但是——甚至不能說是可惜——而是不合時宜的是,他會這樣頻繁的拜訪這裏,拜訪這間公寓707的住戶,並不是因為那麽浪漫的理由。


    他隻是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不如說,任何一個人,在知道自己的朋友家裏出了那種事後,都會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特別是……那個朋友是一個才剛剛18歲的女孩子,還是一個人住的情況下。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打斷了降穀零的思緒。他邁出電梯門,最後確認了一下從門窗裏透出來的光輝。


    就像他之前在公寓樓下看到的那樣,707室的燈亮著。說明主人在家,而且還沒有睡。


    降穀零將提著的便當從右手換到左手,他足夠了解自己的朋友,猜得到她一定還沒有吃飯——別說做飯了,她甚至不可能還有訂飯的心思。


    不如說,她八成又是什麽都沒有吃吧。


    一想到這裏,降穀零就又想歎氣了。


    悲痛是足以摧毀一個人的。


    在那樣巨大的悲痛麵前,不管是“節哀”還是“你要堅強”都顯得太過輕飄飄,也太過不近人情了一些。


    所以,降穀零什麽也沒有說,也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能做的,也隻有像這樣,每天來拜訪她而已。


    ——扣扣扣。


    降穀零收斂起自己的思緒,抬手敲了敲門。


    然而迴應他的,隻有漫長而巨大的沉默。


    降穀零深深皺起眉頭來。他下意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更加頻繁又用力地敲起門來。


    707室的主人是個五感敏銳到幾乎有些神經過敏的女孩子,這也是為什麽他來拜訪時從來都不按門鈴隻是敲門。但是在敲了這麽久都沒有迴應之後,他心中陡然生出了黑色的不安。


    “純雲羅(oira)?”


    他喚著她的名字,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按門鈴。


    “純雲羅?純雲羅!開門——純雲羅!”


    然而,無論過了多久,迴應降穀零的,都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這死寂如同黑色的深淵,一步一步向著他迫近。


    降穀零心中陡然生出極為不好的預感。作為警校學生,他果斷丟下手裏的東西,頭也不迴地衝下樓去。


    “管理員先生!”他跑到管理亭那裏,匆匆拍打著防護網後的窗麵,“管理員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請給我707室的鑰匙!”


    “……抱歉,這不合乎規定。”管理員先生愣了一下,很有職業操守地拒絕道。


    若是平日,降穀零自然不會提出這麽失禮的要求,可當下的情景由不得他想那麽多,他向前一步,低下頭誠懇地請求起來。


    “拜托了,和我一起上去吧,管理員先生!”他的聲音微微哽了一下,“707的住戶是我朋友的妹妹——他們兄妹的感情很好,但是我朋友前幾天過世了,我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也做傻事。請和我一起上去吧,管理員先生——再遲可能就來不及了!”


    管理員先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拿起電話告知過上司之後,他便拿出鑰匙跟著降穀零跑上了707。


    門打開之後,降穀零第一個衝了進去。接著,他便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少女。


    “……純雲羅(oira)?”


    少女蜷縮在地上,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在她周圍散落著好幾個空瓶子,她的臉因為藥物變成了一種可怖的顏色。


    “你這個……蠢貨!”


    降穀零忍不住罵了一句。


    公寓的管理員已經在他身後撥通了報警電話和救護車的電話,降穀零匆匆拿過他的電話,同那頭的接線員解釋起了現場的狀況。


    “女性,18歲……目前是東京大學一年級生。”


    他的手在發抖,但是作為預備役警察的素質依然讓他克製著自己,用冷靜的聲音告知醫院方麵患者的情況。


    “……應該是服用了大量的精神類藥物。”他翻檢了一下地上的空藥瓶,聲音微微哽了一下,“目前看的話……有氯丙嗪、利培酮、地西泮和曲舍林……有可能還有一些別的,我會再找找看的。”


    那邊的接線員聲音凝重道:“請留在那裏繼續看護病人,我們馬上就到。”


    電話掛斷了。


    降穀零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少女,良久,他走過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死啊,純雲羅……”


    他將那隻冰冷的手抵在自己額頭上,深深地低下頭去。


    ……


    ……


    ……


    救護車來得很快。在配合著醫護們把病人搬運到救護車上之後,接下來的一切在降穀零眼中,就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荒誕夢。


    導管裏源源不絕地灌進黑色的液體,為了用活性炭吸附病人體內的毒素。醫生和護士們忙忙碌碌,各種儀器接二連三地發出機械的聲響。


    降穀零坐在這裏,一時隻覺得恍惚。


    一周之前,他似乎才看到過相同的場景。那個時候,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少女,如今就在救護台上,和她的兄長一樣,無知無覺地承受著各種治療。


    “腎上腺素。”


    “心跳低於……準備……”


    “患者的其他指征呢?通知醫院那邊預備……”


    ……


    ……


    ……


    所有的聲音,落在降穀零的耳中都是雜音。


    他將自己的手抵在額前,手上仿佛還殘留著少女冰冷的體溫。


    “……別把純雲羅也帶走啊。”


    他呢喃著朋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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