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根據林遠之前報備給她的約會明細,提前到了電影院附近埋伏。


    新買的棒球帽和黑口罩,是她為掩人耳目做的一點臨時喬裝。


    倘若在大夏天,她這麽穿不可疑才怪。


    不過這身穿搭放在冬季,倒是不太顯眼。


    「何夕,我勸你注意分寸。這怎麽說也是林遠煞費苦心的一齣戲,你別亂來。」


    那會兒董思然千叮萬囑,聽何夕發了十多個毒誓,才放她下了車。


    「少操心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有,不許和他們通風報信,否則我和你友盡。」


    何夕不悅地撂下這話,兀自前去開展她的監視計劃。


    她當然明白今天對林遠意義重大,但確保時雨的人身安全也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就當我是來給他們保駕護航的吧。


    這樣一想,何夕就能心安理得地參與到這場大戲裏來了。


    十二點鍾方向,目標出現。


    老太太一頭華發,身材佝僂,拄著一根木拐杖,在林遠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踱著慢步。她和溫柔賢惠的「準孫媳」聊著天,雙眼笑沒了影。


    時雨發揮自如,顯然早早地進入了角色。反觀林遠,一堆緊張的小動作,講話還磕磕巴巴,眼神東奔西走的,明顯心裏有鬼,哪裏像個深受愛情滋潤的小年輕。


    何夕躲在柱子後麵,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她掐準了暗場的時間,壓低帽簷走進觀影廳,裝成路人去和他們看同一場電影。


    林遠訂票的時候,她不動聲色買下了後一排的座位,以備不時之需。


    「外婆,你坐中間來嘛,看得舒服。」


    「不用不用,你跟人姑娘坐啊,多聊聊,多聊聊……」


    林遠外婆成人之美,把中心位讓給了時雨。


    換座位時,時雨恰好側身,而此時的何夕,正往她正後方的位置入座。


    投影掠過她們上方,勉強照亮各自一半的臉龐。


    何夕感覺她似乎瞄了眼自己,登時做賊心虛地打了個激靈,瘋狂祈禱時雨別認出她來。


    還好,時雨徑直就坐下了。直到影片開始,無事發生。


    唿……虛驚一場。何夕拍拍胸脯,鬆了口氣。


    螢屏之上,劇情在富有藝術感的鏡頭語言,和娓娓道來的旁白中循序漸進。


    當時他們三個商議約會方案,何夕遲遲不敢苟同林遠帶老人看電影的打算。


    林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外婆她說過,想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幹些什麽。所以我想,讓她看個電影,體驗體驗也好。」


    何夕最終同意,卻不忍打擊他:想法雖好,但也不能自不量力,大晚上的挑戰一部催眠的文藝片吧。


    前排男生瞌睡朦朧,身子一歪一歪,欲往旁人身上倒的畫麵,印證了她的先見之明。


    「……」何夕心頭躥火,斷然舉起手上喝空的奶茶杯,朝林遠頭上砸去。


    男生被砸醒,流著哈喇子,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圍。


    塑料杯彈迴她腳下,何夕彎腰撿起,放進扶手的杯托裏,旋即靠上座椅,鎮定裝睡。


    「林遠,怎麽了?」


    聽清時雨和男生說話的語氣,何夕閉著眼沉了沉失火的心緒。


    喂,關心過頭了吧。


    占有欲在心裏橫衝直撞,她很不滿,與別人共享自己的特權。


    「哦,沒事,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林遠傻憨憨地說,「亂扔垃圾的人挺沒素質的哈……」


    ……林遠。


    你死定了。


    額角青筋狂跳,何夕憤然拉下帽子,蓋在怒色驟臨的臉上。


    本來到這,何夕已沒心情觀賞電影,但她倏忽聽得時雨輕悄地笑了兩聲。


    很輕很淡的笑,卻是笑進了她心裏。


    猶如守得雲開見日明,她那燒得正旺的妒火,一下子蕩然無存。


    何夕稍稍掀起棒球帽,看一會兒電影盯一會兒人。


    片子的主人公有個設定,從不和人說再見。


    這少見的怪癖,和時雨一模一樣。


    何夕上次跟她問起過,不願與人正式道別的隱情。


    她交還給何夕的理由,和這片主角的心態大同小異。


    「不說再見,就不算離別,不用為了什麽渺茫的重逢而擔驚受怕,更不用整日徒勞著、掙紮著留戀。」


    時雨那抹少許憮然的笑,何夕記得很深很深。


    「況且,更多時候,『離開』這兩個字,往往是不發音的。」


    何夕跟著林遠他們,繞商場兜了個大圈子,走得腰酸背痛,腳底發麻。


    ……外婆的腿腳都比我利索。


    她單臂撐牆,喘著粗氣腹誹道。


    還沒完嗎……林遠想把這會約到什麽時候?


    何夕一瞥手錶上的時針,真想等林遠落了單,動用武力叫他適可而止。


    電梯間外,離她十多米遠的服裝店中,已經被長輩認證為「天生一對」的兩個人正為外婆挑選著過冬的新衣服。


    奔走了整晚,身體電量不足。何夕匿在死角裏,連連打起哈欠。她學著師傅的樣,小啜一口手裏的熱拿鐵,意圖提提神。


    何夕早就想跟黃新鴻提議了,以他精通咖啡學的商業頭腦,轉型去做咖啡生意,保準大賺特賺。


    「你師傅不差這點錢。」老頭兒歪歪嘴笑,跟她反向炫富,「沒準徒兒你以後出去自立門戶,我還能給你投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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