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屍……田貞滿眼惶惑,那不是招搖撞騙的假僧道詐唬人的鬼話嗎?難道這世上真有僵屍?可沈恬從不騙她,沈恬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信。


    “切記,千萬別給那東西抓傷、咬到。”


    慘唿聲和驚叫聲停住了,宅院的門被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衝出來,連滾帶爬跑向這邊。陳七一聲吆喝,三個差役拔出手弩、擺開陣勢護在張矩身前。


    “牛二?站住!”借著月光,陳七已經看清了來人。


    牛二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喘著粗氣,想說又說不出話來。陳七忽覺眼前一花,沈恬已到了牛二身後,右手摁住他後腦,見他脖頸上並無傷口,抬眼看看張矩,又閃身迴到田貞身旁。


    張矩快步上前扶起牛二:“牛二,別急!裏邊發生什麽事?”


    “死……死屍……活了,見……見人就……就咬……”


    張矩不等他說完,當即吩咐道:“楊小六,速去附近村戶收些糯米,要快。牛四,趕緊把村正找來,我們要想辦法……”


    “村正……”田貞突然道。她一直緊張地盯著宅院,月光正好落在院門前,她瞅見一人緩步從院裏走出來,身體僵直、動作別扭、情狀可怖。還有兩人正從院子西麵快步走近院門,看前麵那人的身形步態,極像村正。


    張矩被田貞的聲音打斷,不由得望向宅院,隨即大喝一聲:“快,叫住他!”


    可惜,為時已晚!差役不住地喊叫,村正卻停下腳步怔怔地望向這邊,僵屍慢慢靠近一把抱住他,接著是一聲慘叫。跟在村正身後的村夫嚇得腿一軟,坐倒在地,不論差役如何喊叫也爬不起身來。


    就在差役大聲唿喊之時,另一隻僵屍已慢慢走出院門,朝那村夫走了過去……


    “還有糯米嗎?”沈恬知道不能再等了。


    牛四一聽,忙從腰間取出一個布袋,這是張矩之前查驗屍體時讓他找來的糯米。牛四突覺勁風拂麵,手中布袋已經不見蹤影。沈恬抄過布袋,展開身形直撲村正。


    布袋裏至多不過二兩糯米。沈恬抓起一小撮,身形躍起、右手一揮,真氣裹挾著糯米射向僵屍臉上。


    僵屍青黑的皮膚被糯米灼蝕成點點紅瘡,冒出淡淡黑煙,可怖至極。僵屍低吼一聲,放開了村正,村正已奄奄一息。


    沈恬抓住村正後襟,往後拖拽,鼻子裏聞到陣陣腐屍的氣味。


    田貞左手緊緊抓住右掌,心跳到了嗓子眼。眾人以為沈恬要救村正,都為沈恬捏了把汗。張矩心裏清楚,沈恬決不會無緣無故出手,他必有其他用意。


    沈恬拖著村正往院門走去,兩隻僵屍朝他緩步追來。快到院門時,院門裏又走出一隻僵屍,三隻僵屍身上惡臭的腐屍味刺得人腦仁生疼。


    沈恬拖著村正轉向張矩這邊,走出幾步後,沈恬瞅準時機,手形一變,抓起村正的前襟,將整個人提起,繞開僵屍直奔院門。


    剛要進門,門口突然冒出一張白毛青黑的臉。


    第四隻僵屍!


    沈恬右手突變,臂力劇增,將村正猛地甩向第四隻僵屍。僵屍被生生砸退五步,沈恬緊跟著撲了進去。


    眾人此時已顧不上沈恬,原本追著沈恬的兩隻僵屍正慢慢走向他們,咬住村夫的僵屍放開了村夫,也朝他們這邊走來。收糯米的楊小六從後麵急急跑來迴複,突然看到不遠處的三隻僵屍,一時收不住腳滑倒在地上,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個米袋。


    三隻僵屍一步步逼近張矩等人……突然又都停住腳,轉身往宅院走迴去。


    眾人鬆了口氣,張矩卻不敢鬆氣,他思尋片刻,好像明白了沈恬的用意,趕緊命楊小六將村戶的糯米全都收起來,又命牛四將剩下的幾個鄰保全都叫來,然後讓陳七拿上楊小六收來的一袋糯米,慢慢跟上三隻僵屍。


    張矩想的沒錯,沈恬出手不是救村正,而是要設法將僵屍困在宅院中。沈恬早年曾親見一人降伏僵屍,此人非道非僧,博學各派道法,江湖人稱“玄鑒宗”。沈恬不善交結,此人卻恰恰相反,他跟沈恬講起僵屍降伏之法竟毫無保留。


    據玄鑒宗所講,僵屍目不能視,靠冷熱和氣味辨物,尤其是血溫和血味,專食活物鮮血。遇僵屍要冷靜,越慌怕心跳越快,血流便越快,越容易成為僵屍的獵物。


    沈恬砸退第四隻僵屍,又抓起村正的屍首,掠入院中。獸變之後,沈恬抓起屍首如同提起一捆柴火般輕快。


    院中正麵一間過廳,兩邊是東西廂房。西廂房門大開,門前還有兩具屍首。第四隻僵屍已轉身一步步逼近沈恬,沈恬將村正屍首放下,抓起一足,真元運轉師傳的“獨陽魔功”心法,由足踝三陰交穴強行為村正推宮活血。


    村正已死,但經獨陽魔功熾烈的真氣催動,竟也血脈暢行、血溫迴升,脖頸傷口更是血流如注,血腥氣引得僵屍全部朝沈恬而來。


    獨陽魔功至陽至烈,乃是沈恬師父嗜武入魔時自創的內功心法,不循陰陽和合的武學真理,損陰修陽,練至獨陽無陰,如天地間有日無夜、炙陽涸土、萬物焦枯。修煉者火邪入體、陽毒攻心、燥竭而亡,故江湖中稱為魔功。


    沈恬卻憑混元稟賦化解陽毒,補陰正陽、重歸正道。此時施展獨陽心法,沈恬渾身炙熱、血氣急行,也加劇了對僵屍的引誘。


    第四隻僵屍已至近前,沈恬憑村正的屍身與僵屍周旋,等待其他三隻僵屍。正如玄鑒宗所講,僵屍本就是一具死屍,不痛不傷、不死不腐,且皮肉僵硬、勢大力沉、穩如磐石,武功對它們毫無用處,不論肌力還是真氣,打在它們身上如同打在鐵板上,力道越強反而越容易震傷自己。若不懂降伏之法,唯有利用它們的遲緩與之周旋。


    這宅子前庭不大,沈恬與一隻僵屍周旋還綽綽有餘,等到三隻僵屍全都進了宅院,直挺挺地逼向沈恬,騰挪之地收窄,沈恬頓感壓力,拖著村正的屍首退入過廳,到了中庭。


    那株挺拔的旱柳便種在這裏,柳樹前設有供桌,擺著祭品和香爐。沈恬無暇細看,將村正屍首放在庭中,待四隻僵屍走進後庭,縱身而起,在一隻僵屍的頭上借力一踩,輕穩躍上過廳屋頂,然後在前庭落下,“啪啪”兩腳踢碎宅院的門板,走出宅院。


    差役和幾個村夫正在宅院門前鋪撒糯米,還有村夫不停地送來糯米。一袋接著一袋,厚厚密密地鋪出一塊二尺見方的糯米地。見沈恬出來,田貞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張矩則命差役村夫加緊鋪撒。


    這時,僵屍出現在院門口。差役和村夫都停住了手,幾個村夫嚇得直往後退。


    僵屍踩在糯米上,低吼一聲又退了迴去。聲音沉悶震耳,糯米地上留下兩個深黑的腳印。


    張矩見此法奏效,告訴大家糯米克製僵屍,命鄰保將全村的糯米收起來,宅院門前要鋪四尺見方;又命楊小六即刻趕迴縣廨告知縣尉,傳令各裏正、村正備好糯米。


    大夥各自忙碌,張矩走到沈恬和田貞麵前,拱手道:“今夜幸得沈大哥相助,否則恐屍患成災。張矩在此代楊村百姓謝過。”


    沈恬淡淡道:“張明府對僵屍了若指掌,又怎會屍患成災。”


    張矩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本縣五六年前也曾有僵屍為禍,故我特意差人打問僵屍之事,不想今日竟真遇上了。”張矩頓了頓,壓低聲量道:“沈大哥,這次屍患頗為蹊蹺,不像是天災……”


    “有何蹊蹺?”沈恬插問道。


    張矩看著沈恬雙眼,道:“據我所知,被僵屍抓咬,死後七日才會屍變。可這四人僅一日便屍變……這是其一;其二,咬死這四人的僵屍沒有襲擊其他人戶,而且至今不知所蹤;其三,地上的車轍,耆老、裏正和村正顯然有所隱瞞……”


    沈恬道:“既然不是天災,那便是人禍。我看那個叫楊文丁的鄰保像是知道些事情,不知他跟差役說了什麽?”


    “剛才一陣忙亂,還未問及此事,這夕食也還沒吃……”張矩臉上依然微微一笑,道“今晚的夕食,我們就到這楊文丁家吃,正好問問此事。”


    說著,張矩喚來陳七和楊文丁。楊文丁推辭不過,隻好領著張矩一行往家裏走去。


    田貞一直沒有機會和沈恬商議,但她明白如果不是因為田記的這批物貨,沈恬別說出手,就是一個字也不會多問。物貨藏屍始終是個隱憂。


    雖然隻瞅了一眼,但沈恬非常肯定,那箱中藏的是幹屍,絕非僵屍。這幹屍與僵屍之間是否有牽連?為何偏偏在物貨送到之後出現僵屍?委托這批物貨的主顧到底有何目的?這些問題沒有弄清之前,田記恐怕很難抽身事外,不知此事還會牽連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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