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被打敗了, 今日是戰士們凱旋歸來, 父親和大臣們都在城門口迎接他們, 可是, 最想見到的人,卻再也見不到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個死因都沒有。


    季嬋哭得聲嘶力竭,此後數天都渾渾噩噩,直到慶功宴那天,才勉強有了點人樣。


    賓客盡歡,絲竹聲悠揚,她如行屍走肉一般呆坐著,在這極盡的熱鬧之中,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大好的日子,莫小將軍怎麽沒有來,往日見不到人影便算了,今天莫不是想讓將士們心寒?」


    樂聲戛然而止,舞姬們也停了下來,瑟瑟發抖地跪坐在地,不敢牽扯進嚴相與守王爺兩派的鬥爭。


    大好的日子……季嬋淡漠的眼眸中滿是諷刺。


    喝的醉醺醺的大臣們酒意都醒了幾分,看向守王爺,沒人敢吭聲。


    有個武將猛地一拍桌子,橫眉倒豎:「平日裏你們這些文臣勾心鬥角就算了,今天還說什麽晦氣的話,死了那麽多的將士,這些人命在你們眼裏算什麽?還有臉辦什麽慶功宴,真不怕半夜裏鬼魂找你們索命。」


    文臣們被說的臉紅,有些人用袖子遮住臉,還知道羞愧,然而很大一部分,卻是臉色鐵青,滿嘴虛偽的謊話。


    「將士們保家衛國,我們自然心痛,但是也不能讓迴來的人心寒不是,何況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當然要向前看。」


    「是極是極。」


    嚴相之子捋著鬍鬚,看了眼一聲不吭的守王爺,突然笑著對皇帝說道:「何況陛下都沒有說什麽,你們又何必如此憤怒呢?」


    滿室的寂靜,皇子還屍骨未寒,臣子們卻已經在這兒把酒言歡,他們看向沉默著顫抖的皇帝,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許是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太荒唐了,原本端坐著的守王終於看不下去,酒杯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他冷著臉,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地看向嚴相。


    「把你養的狗拴好,不要放出來亂咬人,不然我剁了它的爪子,聽好了,我季氏即便再沒落,也不是你們能羞辱的。」


    嚴相臉上的笑容不變,伸手按下想要站起來的長子,語氣輕緩道:「太子殿下為國為民,我等自然銘刻於心,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是我管教不嚴,陛下,老臣在此謝罪了。」


    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旁邊臉色難看的中年男人也舉了舉杯,臉色不耐:「臣自願罰俸半年,還望陛下海涵。」


    季文藥正準備說什麽,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諷刺的笑。


    「冒犯太子,這麽兩句話就完了?嚴相啊,你們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裏,莫不是想要造反?」


    嚴相握著酒杯的手微頓,再抬頭時依舊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小將軍此言差矣,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鑑,怎能憑犬子的一兩句話便認為我有謀反之心呢。」


    莫卿安穿著官袍,大步走到守王爺旁邊坐下,一條腿放平,一條腿屈起,姿態懶散卻極富攻擊力。


    「沒有謀反之心,那怎麽懲罰那麽小,罰俸半年?這是看不起誰呢。」


    嚴相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將軍莫要開玩笑,隻是醉酒後的胡言亂語罷了,何必緊抓著這點不放?」


    臉上冒冷汗的中年男人也接連點頭,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模樣,畢竟這位向來性子捉摸不透,陰晴不定的,什麽事兒都能做出來,他們一派對這位向來厭惡,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然而這位雖然年紀不大,但軍功可不少,都是實打實戰場出來的,手裏有兵,還真沒有人能奈何得了對方,所以就算是他父親,也向來不願意被對方纏上。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立刻站起來對季文藥行禮,一臉肉痛道:「是臣酒後失言,懇請陛下允許臣迴府思過,為太子殿下祈福。」


    「那官位?」


    「自然是無法勝任。」


    這還差不多,說了那些話還想全身而退,不是在往他們武將臉上打嗎?


    莫卿安對那個傀儡皇子印象不深,但他從將士們的口中得知,對方在前線數月,和將士們同吃同住,不怕苦不怕累,行兵打仗也是往前沖,受再重的傷也沒有臨陣脫逃過,從一開始殺人還會發抖嘔吐,到最後軍功拿到手軟,不得不說,他絕對是個值得尊重的將才。


    可惜了,若不是最後的意外,他定然能改寫現在的格局。


    這場爭執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結束了,兩派都默契地開始喝酒,絲竹聲又開始響起來,舞姬們鬆了口氣,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似乎所有人都很滿意。


    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她和父親不滿的資格。


    季嬋倒了杯酒,顫抖著一口喝下。


    她看向底下笑容滿麵的男人,對方正和旁邊的守王說些什麽,昂著下巴,看起來很是囂張。


    許是她的目光存在感太強了,對方從進來之後,從沒抬頭看過上首的目光,終於移向了她。


    季嬋平靜地倒了杯酒,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一飲而下。


    「看什麽呢,怎麽突然失魂落魄的。」


    莫卿安表情怔愣,渾身的血液都涼了:「義父,皇上旁邊的那個姑娘,是誰?」


    守王在季嬋身上看了一眼:「她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公主,怎麽突然問起她了?」


    「那個宮女……」


    「是公主宮中的宮女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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