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夜,如白晝般,異常熱鬧,俊超平日裏分外喜歡這種熱鬧,可今晚,他隻想靜靜。


    他辭了工作,何老頭也沒挽留,不過念在他曾救過自己的份上,依然留了公司的單身宿舍給他,在這個城市,他好歹還有個住的地方。


    海的風,今晚異常肆虐,如果不是體格健壯,他恐怕要被吹進海裏。


    風唿唿的在耳邊響起,吹在臉上竟然火辣辣的疼。


    疼痛壓製了內心的焦慮,他願選擇疼痛。


    打工打了這麽多年,他終於辭去工作,打算自己給自己做迴老板。


    他想好了買一台挖掘機,憑著自己的體格,日夜不停的幹活,總能掙到錢的,然後有錢了再買一台挖掘機,自己給自己當老板,再不用辛苦給別人幹活,看別人的臉色了。


    這麽多年打工掙的錢,每月都寄一部分給除夕,可她每月都原封不動的退了迴來,退迴來的錢他沒辦法,連同自己省下來的錢,都拿迴小年莊讓母親存起來,存的大約有二十萬左右吧,可一台挖掘機不是除夕說的三十多萬,差不多得四十多萬,這差的二十多萬的錢去哪湊?


    深圳還是有一些朋友的。


    他平時為人仗義,一個一個朋友的親自登門拜訪,可朋友多是一起打工認識的,借個千兒八百的都沒問題,可一二十萬,這些個窮朋友誰會有?


    哎,上哪去湊這筆錢?


    媽的,借不來,貸款。


    他無房無車無擔保,深圳的銀行又有哪一家會借錢給他?


    他深愛這座城市,可她如此的嫌貧愛富,關鍵時候竟然像孤兒般把他拋棄。


    在這唿唿的夜風中,一盒煙抽完,他才想到一個主意,滿倉哥不是在縣城農村信用社上班嗎?迴去找他去。聽村裏人說,滿倉哥現在已經是信貸部主任了。


    兒子俊超又迴來了,孫子滿臉歡喜的樣子,似乎知道是爸爸迴來看他了。


    孫子是高興了,可李嬸她,看見自己這個大兒子,一臉的愁容。


    哎!這悄無聲息的把工作辭了,多好的工作,活輕鬆又能掙錢,這辭退了,上哪去找這樣好的工作。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不知道現在有兒子要養嗎,哪有那麽任性?說辭退工作,和他們老兩口商量都沒商量,這都把工作辭了,迴來了。


    “ 媽,這些年我寄迴來的錢你是不是都存起來了?”


    “傻孩子,你的錢媽怎麽舍得花,都給你存起來了,想著哪一天你娶媳婦用,這媳婦沒娶來,倒是偶爾花一點在孫子身上,不過花的都是少數。”


    “還有多少?”


    “應該差幾千塊錢不到20萬。”


    奶奶的,打工這麽多年,辛辛苦苦沒日沒夜的幹活,就掙這不足20萬。


    “媽,都給我取出來。”


    “啊?你,你幹啥?這錢我還得留著給你娶媳婦用呢。”老太太很是吃驚,這錢,可不敢輕易拋灑,這有個拖油瓶的孫子,再娶個兒媳婦那就更難了,需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媽,娶媳婦沒影的事,這錢我要買個挖掘機,在深圳攬活幹,錢生錢,以後掙大錢了,你看中哪家姑娘,咱就娶哪家姑娘,多好的事,是不是?”在母親眼裏,有了這些錢,將來就肯定能娶來兒媳婦,放在手裏,天天看著,才踏實。


    明知老太太不會輕易把錢給他,可他必須把這些錢要迴來,取出來,他認定的事情,不會改的。


    “我,不聽你貧嘴,你也別用好話哄我,我想讓年家丫頭當我兒媳婦,這可能嗎,這不可能的,你說破天都沒用,這錢,我隻有一個用處,娶兒媳婦用,其它的,免談。”


    “媽,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把年家丫頭給娶迴來做兒媳婦,這錢,總可以給我了吧。”


    “空頭支票,給你老媽聽?給你老媽看?去去去,一邊待著去,我還得帶孫子出去玩呢。”


    在這個一貧如洗的小年莊,家裏有20萬的存錢,那可是有錢的大戶人家,這份榮耀在村裏讓李嬸很讓人羨慕。


    因為兒子在外打工,家裏條件相對好多了,那些街坊鄰居還有那些親戚,家裏有點啥事都來向她張口,千兒八百的她都爽快答應借給別人。


    虛榮心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要拿這些錢娶兒媳婦。兒子再說的天花亂墜,她,也不會把這錢給他的。


    那買台機器得多少錢?差不多四十萬,這麽多?辛辛苦苦攢了這麽多年,這萬一打了水漂有去無迴咋辦?況且還差一二十萬,上哪去弄這麽多錢?


    老太太懶得再和兒子說話,抱起孫子向院子外麵走去。


    夜幕徐徐降臨,村裏麵死一般安靜,村裏這麽多年了,連個路燈都沒裝,路邊人家微弱的燈光不足以照亮這鄉間小路。


    熱鬧的繁華都市待慣了,他一時適應不了這安靜。


    可今晚他需要安靜。


    沿著漆黑的小路,俊超朝著山的方向走去,這座山,叫七仙山,當年祖上逃荒到此地,看到此處山青水秀,如世外桃源般,便紮根在此。


    聽說祖上識文斷字,並且會看宅子,會看麵相,是一個風水先生。


    這識文斷字的風水先生的先祖,難道,喝多了,糊塗了,怎麽給後世挑了這麽個窮山惡水的地方,除了窮還是窮。


    怎可抱怨祖先,俊超忙朝著村裏老墳的方向深鞠三躬,繼續沿著山路向前走去。


    山腳下有一池清可見底的池水,叫做忘憂池,據說用池水洗手洗臉,可以忘卻一切煩惱。


    隱約有燈光,似乎有人在池水旁。


    俊超快步往前奔去,背影下看似一個老人,再走上前,竟然是支書年懷山。


    老人獨自在這夜色中抽著旱煙袋,煙絲的弱光忽閃忽閃的,陪伴著這寂寥的老人。


    “叔,你咋在這?”俊超詫異道。


    年懷山忙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似乎剛才落淚了。


    “我沒事,出來轉轉。”


    “叔,祖上規矩,七仙山下,忘憂池旁,不許說謊,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哎,你這小子,我還沒問你那?咋又迴來了,我還指望著你帶著村裏的年輕人在外麵多掙點錢,讓村裏盡快富起來呢,你看你現在,吊兒郎當的,三天兩頭的往家跑,真是讓我擔心。”


    “叔,給別人打工永遠富不起來,我,工作辭了,不過你放心,我帶到深圳的村裏年輕人,活都給他們聯係好了。”


    “你這孩子,咋這麽草率,騎著馬好找馬,下家沒找好,就把工作辭了,那你有啥打算?”


    “我想買個挖掘機自己拉活幹,將來有機會了再組建個工程施工隊。”


    “這,這想法好呀,咱村裏有的是沒活幹的年輕後生,將來要是能組建個施工隊還真是不錯,這想好了就去做,這大晚上跑這幹嘛裏?”沒想到這年輕人,出去闖蕩幾年,真是大了,有自己主意了。


    “ 你還問我,你大晚上的跑這幹嘛裏?”


    懷山叔沉默不說,慢悠悠的從褲子口袋裏又摸出煙葉子。


    俊超忙製止了他,從口袋裏拿出煙,遞了過去,順便打著火機給老人點著煙。


    煙火在這漆黑的夜分外的亮。


    一支煙抽盡,老人才緩緩道:“這窮日子,真他媽操蛋,外人看不起,忍忍就過去了,可連自己兒媳婦都看不起,連孫子都不讓迴來,這,這老臉往哪擱?”


    滿倉哥娶了個縣城的漂亮媳婦,可這媳婦從來沒進過村,嫌棄村裏窮,也很少讓孫子迴來。


    這事,全村人都知道。


    “叔,想孫子了吧?”


    “是你嬸子想孫子了,給你嫂子打電話,一直說忙迴不來,這那是忙,分明是看不起咱農村人,嫌棄咱窮。”


    “奶奶的,嫌棄咱窮,別嫁給我哥,做了年家媳婦,還沒有一點規矩了,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了?”看著老人因思念孫子又不得見難受的樣子,怒火在俊超心裏升騰。


    “哎,當初人家嫁給你哥,不是看著你哥大學畢業,學曆高,人又踏實, 要不是這樣,你哥上哪不花錢娶個媳婦?”


    “既然嫁過來了,那就得守咱們家規矩,這麽不孝順,我找機會替你教訓她。”


    “好了好了,別惹事了,誰讓咱窮,一沒錢,二沒房,你哥結婚時候還是人家娘家給準備的婚房,舉辦的酒席,大事上,咱不是低人一等嘛,噢,你叔我心裏再苦,可畢竟娶了兒媳婦,有了孫子,你看咱村,多少年輕後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輕,方園十裏八村的姑娘,哪個願意嫁過來?”


    “叔,你等著,我肯定會讓咱村富起來的,到時候讓嫂子乖乖迴來給您和嬸子道歉,讓村裏後生都娶上媳婦。”


    “哎,一貧如洗要想富起來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呀,對了,你大晚上的,跑這幹嗎?有啥心事?”


    “我想買個大型的好的挖掘機,一台大約40萬。”


    “40萬?這麽多?”對老支書來說,這真的是一筆巨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沒有家夥什咋拉活,這幾年打工存了有近20萬,我想再借點,可問一圈人,連1萬塊錢都借不到,真他媽的鬱悶。”


    “咱這窮親戚?誰家有錢,平日裏誰家裏有事,二百塊錢都會上門去你家裏借,這20萬,可真是個天文數字。”


    “那咋辦?這20萬,還真讓人活活憋死不成。


    ”去找你哥,從銀行借,我先給你哥打電話說說這個情況,然後你去找他。”


    等的就是年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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