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太陽,從來不考慮人間的疾苦,總是那麽快樂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在每一個清晨慢悠悠的緩緩升起。


    清晨的年家,母親早早起來做飯,為了節省煤爐,多年來母親依然習慣生火做飯,即使天氣這麽熱,母親也依然在火爐般的廚房給閨女準備豐盛的早餐。


    嫋嫋炊煙如楊柳般起舞,飛向天空。


    除夕最愛在夏天,坐在東配房的房頂,看西配廚房的炊煙,自家的炊煙,接著是鄰家的炊煙,隨後是全村人的炊煙,如仙境般,朦朦朧朧。


    透過炊煙,可看到李家青磚翹起的大門屋沿,可早上大門仍然緊閉,遲遲不開?


    她就這麽癡癡的盯著。


    “大姐”一聲清脆的叫聲把她拉迴年家院子。


    抬頭一看,是弟弟端午!


    年家的三個孩子真是奇了怪了,大女兒生在除夕,二女兒生在冬至,小兒子生在端午,雖是農民,卻很是博學的父親樂得以三個中國傳統節日給孩子們起了名字。


    一年不見,這個往日裏跟在她身後屁顛屁顛的小男孩,拔著般瘋長,站在一起,似乎要和她一樣高低了。


    不知是不是營養不良,弟弟異常清瘦,和身高極不般配的瘦。


    “來,坐姐身邊。”迎著早晨暖暖的陽光,除夕輕聲對弟弟道。


    弟弟聽話的坐在姐姐身邊,一起看炊煙嫋嫋。


    “姐,我不想上學了,現在村裏的好多孩子都出去打工了,他們都說南方錢好掙,俊超哥迴來了,看著闊氣的很,帶走了村裏好幾個人年輕人,一起去深圳了。”弟弟張口道。


    “端午,不要一口一個俊超哥,太奶奶說了,他家和我們家是仇人,老死不能往來。”


    “什麽仇人?那是老輩們的事,和咱們有什麽關係,咱們村,除了家裏人,就俊超哥對我最好。”聽話的弟弟也會爭辯。


    “端午,你還小,好多事情還不太懂。”


    “什麽不懂,我都和你一樣高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俊超哥從小到大最喜歡你了。”


    “閉嘴,這話千萬不能讓太奶奶聽到。”怎麽一年時間,弟弟長大了,懂得了這麽多的事。


    “好好好,我閉嘴,對了姐,我再告訴你個事,前兩天俊超哥從深圳迴來,我在進村的北公路見到他了,他一個人抱著個孩子迴來的,他還讓我抱抱孩子,說那是他的孩子,他婚都沒結,哪來的孩子?”


    “端午,不要管別人的事情,千萬不要讓太奶奶和奶奶知道你路上見到俊超,並且和他說話了。”


    “好好好,姐,你比咱媽還嘮叨,俊超哥一家人對我真的好,並且他們家老三和我一個教室上課、一個宿舍睡覺,那我們見麵能像個仇人,永遠不說話嗎?這怎麽可能?”


    “不管怎麽樣,你當著太奶奶和奶奶的麵,要是見到他們家人,一定不能和他們說話,要像仇人般一樣。”除夕再三叮嚀道。


    機靈的小弟靠在姐姐肩上,保證道:“好的,我和姐姐一樣,在外麵,和他們有說有笑的相處,可當著家人麵,那就閉上嘴了。”


    “怎麽和我一樣,你這淘氣孩子。”


    “姐,別把我當孩子了,我都初三了,我知道俊超哥當初出去打工,都是為了你,他想掙錢供你上學,那天我在北公路見到他,他還問你起你,問你現在在哪,往家裏打過電話沒有?”


    “別瞎說,這事千萬別讓咱們家裏人知道,他問我在哪你怎麽說的?他在家呆幾天?走了沒有?孩子放家裏了?”除夕探試的問道,想從弟弟口中多知道一些那個孩子的消息。


    “你這一年隻往家裏打通一次電話,我怎麽知道你在哪,我告訴他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他昨天一早就走了,你傍晚迴來的,要是早點迴來說不定還能見到他,你迴來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他肯定也會知道你現在在縣裏上班了,他把孩子放家裏,帶著村裏幾個人走的。姐,你說牽怪不,那天在路上,俊超哥抱著孩子,他一直哭,可我一抱他,他竟然不哭了,真是奇怪的很,那個孩子這麽小,我抱著他,竟然會莫名的喜歡他。”提起孩子,弟弟竟很是開心。


    這難道是心靈感應?


    除夕不敢再想,忙轉移了話題:“年端午,你,給我聽好了,你今年都初三了,輟學打工的事,你想都不要想,雖然是農村,可咱們家世代書香,輟學是不可能的,別忘了咱爸從小說的話,哪怕他累死都不會讓我們輟學的,我們家孩子都是要讀大學的。”


    “讀大學?拿什麽讀大學?難道真讓爸累死?你迴來之前,家裏連著下了一星期雨,姐姐,一個星期的雨呀,莊稼都淹死了,拿什麽換錢上學?我二姐開學要讀高三,我開學要讀初三,哪有錢讓我們倆一起上學?”


    在她心目中,弟弟一直是個孩子,可突然間這個孩子長大了,知道為家裏的事發愁了!


    “端午,外麵的世界很大,唯有讀書才有機會去外麵看看,你,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子,這個學,你是一定要上的,早早斷了退學這心思,好好學習,家裏的事,這不還有大姐嗎?”


    她攬緊弟弟,迷離的眼神從李家收迴,投放在弟弟那濃密的黑發上,眼神如鋼鐵般堅定。


    年家雖然清貧,可女兒迴來了,做母親的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擺放在女兒麵前。


    家裏的雞殺了,鴨子也殺了,那隻留給太奶奶和奶奶吃的鵝蛋也被母親炒的香噴噴的端到她麵前。


    她像隻小豬一般,在家裏吃吃睡睡,太奶奶、奶奶、父親母親弟弟妹妹輪番擠到她的小屋,聊起村裏的事,聊起三兄妹小時候的事,歡聲笑語讓除夕更舍不得離開。


    可三天假期,在家呆兩天了,她明天就要走了,後天上班,總得提前去租個房子,找個住的地方吧!


    臨近傍晚,炙熱的太陽急匆匆的躲到山下,好讓年村的人享受一下清涼。


    當然最清涼的地方自然是村南頭的那條清水河。


    清水河,顧名思義,河水特別清澈。


    每每夏天,年村上都習慣了傍晚到河邊乘涼、洗澡。


    河的東頭是男人的樂園,河的西頭是女人的樂園,這約定俗成的事情,多年未曾改過。


    午休一直睡到太陽落山,除夕慵懶的起了床。


    明天就要走了,雖是舍不下家人,可她最想弄明白的,還是李伯家的孩子。


    當時她離開深圳時,曾留字條給俊超,讓他把孩子送人,她今生都不想再見到這個孩子。


    難道,是他自作主張,把孩子抱迴來了?


    種種跡象看,這很有可能。


    “媽,我到河邊轉轉,一會就迴來。”楚夕衝著院子裏正幹活的母親道。


    “閨女,這點活馬上幹完,媽陪你。”自從除夕迴來後,母親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女兒,真的是害怕女兒會丟了似的。


    “媽,我都多大了,去河邊轉轉還需要你陪?你忙吧,我轉一圈就迴來。”


    “好,好,好,可快點迴來啊!”是呀,閨女大的都快嫁人了,去河邊轉轉丟不了的,自己不是還忙乎著給孩子做最後一頓晚餐的嗎?


    年家老宅距離青水河很近,出門走到前麵一條小道,順著小道往南走,大約500米,就到了青水河。


    這條河,是她兒時的樂園。


    河旁邊有一片林子,裏麵住滿了婀娜多姿的楊柳,還有挺拔高大的大楊樹,蟬兒在樹枝上清脆的鳴唱,聽著這動聽的聲音,除夕仿佛看到那個紮著小辮大夏天捕蟬的兒時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多麽的快樂。


    林子下麵是一片沙灘,金色的沙子在夕陽下如金子般,分外閃亮,除夕扔掉靯子,赤足奔走在上麵。


    這沙的味道,依然那麽讓她留戀,她躺在上麵,溫熱的感覺通過衣服直抵皮膚,那麽細膩、那麽輕柔。


    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舒適。


    夏天,這裏是村裏人的樂園。李嬸也不例外,每天不來一趟青水河邊,會覺得少了些什麽。


    晚飯後,村裏人才會陸陸繼繼來這裏乘涼、聊天、洗澡。


    夕陽落山這個時間點,人還是比較少的。


    躺在沙攤上,眼睛卻盯著那條通向沙灘的小路。


    她期盼著能見到李嬸,盼著她能提早過來。


    眼睛盯的累了,卻始終沒有李嬸的身影。


    內心很是急躁,明天要走了,她一定要看看李嬸家抱迴來的孩子。


    陸陸繼繼有村裏人沿著小路過來,除夕急忙站起,一一的禮貌的打著招唿。


    直到母親跑來喊她吃飯,依然沒有李嬸的身影。


    今天是怎麽了,難道是孩子病了?


    不能再等了,她得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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