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石生在廣州擔任巡撫時,忽然有邊吏前來報告,說苗寇大肆進犯,搶奪百姓錢財,擄掠婦女,聲勢十分兇猛。石生不敢隱瞞,如實奏報給皇上。皇上降旨:特加石茂蘭兵部尚書銜,令他掛帥印前去平定苗亂。石生接旨後,退入內宅,對秋英夫人說:“下官隻通文墨,不懂軍事,一旦擔任主帥,如何能稱職呢?煩請夫人為我出謀劃策,下官也好再做打算。”秋英迴答道:“朝廷旨意不可違抗,臣子的職責就是抵禦外侮。老爺此去,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就看這一迴了,怎能以英雄的姿態做出懦夫的樣子。戰陣之事,我略知大概。若不嫌棄,我情願親自擂鼓助威,隨營辦事。”石生大喜道:“夫人既有這般韜略,下官才覺放心。”


    次日,石生就在演武廳練兵,任命秋英為先鋒,左右二營為兩隊。殷莫磐自願在軍前效力,就任命他為監軍。率領馬步兵丁兩萬餘人,部署已定。真是人馬強壯,器械鮮明,直往邊庭進發。一路上,都是秋英勘察地形後,才紮營安寨。來到離苗寇較近的地方,選擇了一個高埠之處,安下營盤。秋英對石生說:“苗寇依山靠海,出沒無常。如今大軍剛到,人困馬乏,而苗寇以逸待勞,夜間必定會來劫寨,我們應當提前做好準備。”石生道:“號令全由夫人發出,下官隻需坐鎮中軍。”秋英就把兩隊人馬分為四路埋伏,離大營不過二三裏。寨中隻留三二十人藏在一旁,等候劫寨的消息。苗寇來到營中,見是個空寨,必然會搶奪東西,這時就以放炮為號,四麵殺出,必定能大獲全勝。安排妥當後,寨旁有一座小山,秋英和石生躲在山上遠遠觀望。


    當晚,苗寇見官兵紮下營寨,商議道:“官兵剛從遠方趕來,必然疲憊。今夜趁黑劫寨,是上策。”其中有一個頭目,叫做賽天王,領了兩千人馬,暗中闖入官兵寨中。四下一看,並無兵馬,隻剩許多器械,便下了馬。這個搶衣甲,那個搶弓箭,你東我西,賽天王也約束不住。寨中的伏兵見他們亂了陣腳,放了一聲號炮,四麵伏兵一齊殺出。苗寇知道中計,急忙出寨逃走,卻早被官兵緊緊圍住,左右衝突,再也無法出去。一直殺到天明,苗寇隻剩下一二十人,乘隙逃脫。


    秋英和石生下山迴寨,宰牛殺羊,犒勞軍士,暫且不表。石生對秋英說:“今日之功,全靠夫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平定苗寇應該不難了。”秋英迴答道:“老爺不要過於樂觀。疆場之事,勝負無常,苗寇雖小,但絕難甘心退去。”石生聽後,閉口無言。再說賽天王領著一二十名敗卒,奔迴本寨,向寨主哪思哩稟報道:“官兵神妙莫測,難以取勝。”哪思哩道:“我原以為石巡撫是個白麵書生,不懂軍務,沒想到被他殺得這般慘敗。此仇不報,何以雄踞一方,圖謀中原?”於是又派人來下戰書,石生批複道:“約於下月十六日會戰。”秋英對石生說:“苗寇再來,必然會統領大軍,企圖報仇。稍有疏忽,我們恐怕就會被他們俘虜。”石生問:“那該怎麽辦?”秋英道:“老爺放心,我自有辦法。”


    到了下月十六日黎明時分,秋英讓守營寨造了一輛樓車,高三丈有餘,坐在上麵可以了望敵軍。石生領著左右兩隊大軍,一鼓作氣而出。走了不過十裏,就望見敵營了。又向前走了三五裏路,已與苗寇對峙。從敵陣前閃出一位苗王,身披鎧甲,手執鐵矛,厲聲問道:“來將何名?竟敢侵犯我國境?”石生答道:“我乃巡撫石茂蘭,奉命討賊,速速下馬投降,免你一死。”苗王大怒罵道:“好你個死囚,前日折損我許多人馬,今日又在陣前誇口。看我把你拿下馬,以報前仇。”說罷,催馬挺矛,直取石生。石生終究是個文官,不會廝殺,見苗寇來勢兇猛,料想敵不過他,撥馬便逃。跑了不到半裏,就跌落馬下。苗王急忙挺矛刺來,忽見一人把石生背在身上,騰空而去。苗寇一直追趕。秋英在樓車上遠遠望見敗兵將近,把兵符一擺,陡然起了一陣黑風,對麵看不見人。苗寇撤身轉迴,這邊金鼓齊鳴。苗寇正在摸路時,自相殘殺,早已血流滿地,屍橫遍野。


    苗王哪思哩迴到寨中,與眾首領商議道:“石督府營內,必定有異人,不能與他們鬥智鬥勇,不如暫且投降為妙。”眾人都不願意。再說石生被那個人背到寨後,放在地下,那人說道:“大人已脫離險境,請緩步迴寨吧。”石生問道:“你是何人?承蒙相救。”那人答道:“我乃王詮,蒙大人不念舊惡,周濟念氏迴籍,無以為報,故特來相救,聊表心意。”說罷,便不見了人影。石生迴寨,暫且不提。


    卻說哪思哩與眾人商議道:“石鏡山朝陽洞有一個百花公主,法術高強,能剪紙成兵,請她來相助一陣,或許能製伏官兵也未可知。”於是立刻派人持書信去請。百花公主拆開書信一看,慨然應允,率領一萬人馬前來,與苗寇合為大營,又來挑戰。秋英對石生說:“出陣不用旁人,讓我和殷莫磐兩人出去建功吧。”秋英身著戎裝,一馬當先,殷莫磐隨後,隻領五六千人馬,直奔陣前。那邊百花公主在前,哪思哩在後,統領數萬精銳士卒,從南麵殺來。望見官兵人數較少,就四下裏團團圍住。秋英用護罩法把自家兵馬護定,任憑他們左攻右擊,總不能損傷一個。隻見苗陣內有人背著一個箱子,在周圍奔跑,那兵馬越殺越多,不計其數。秋英看透了他們的法術,把兵符向上一擺,忽然一聲霹靂,大雨傾盆而下。那苗兵漸漸減少,落地的多是紙人紙馬,被雨一淋,就不能動彈了。秋英把兵符又往下一擺,這邊的兵馬漸漸增多。殺了半個時辰,就有十萬天兵,把百花公主、哪思哩兩路人馬殺得幾乎片甲不留。百花公主領著殘兵仍迴本洞,哪思哩迴寨後埋怨道:“我要投降,你們不肯,又惹了一場大辱。”眾頭目都不敢吭聲。


    再說秋英迴寨,殷莫磐問道:“此陣雖獲大勝,倘若苗寇再來,該怎麽辦?”秋英答道:“這一陣苗寇都已膽戰心驚,不久就會來投降,何必再動幹戈。”果然,次日苗王派人送來降表投降,其表曰:


    伏惟:聖德同天,無遠弗屆。異域無識,狡思啟疆。茲經大兵所剿,始信王化難越。嗣後願備遠服,共沐皇風。如違納貢之常,甘受後至之戮。


    石生根據降表,奏報朝廷,聖上準其投降。石生又極力勸化了一番,方才班師迴朝。苗王親自送石生一百多裏,然後才歸寨。這正是:奏捷馬敲金鐙響,破敵人唱凱歌還。


    石生作詩一首,讚秋英道:


    兵家豈第論虛孤,帷幄運籌防不虞。


    娘子稱軍惟唐主,婦人誇戎成伯圖。


    隻知男輩多雄略,那料女流有武夫。


    簪珥暫當甲胄用,旌旗指處瞻城烏。


    卻說秋英與石生迴到衙門,派人擺上香案,默默祝禱,聖母把神書、兵符都收了迴去。聖上因石生有功,特升他為兵部尚書,協同內閣辦事,誥封秋英為一品夫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治道立昌文德,不廢夫武功。勳猷大就,男謀必需乎女助。爾蔡氏乃浙江布政使司石茂蘭之側室,夙樹芳型,尤多雄略。務效忠於王家,不憚親操旗鼓。思克相於夫子,罔恤身曆疆場。茲爾平苗有功,誥封爾為一品夫人。於戲,紫泥煥彩,用標一時之榮。彤管流輝,永垂不朽之譽。


    石生赴京上任,謝恩已畢,又請了兩副冠誥,封贈翠容和春芳。住了半年,秋英對石生說:“人生在世,富貴做到卿相,尊榮至極。有遠見的人,必須急流勇退,方可善始善終。不然樹大招風,恐怕沒有一天不在危險之中。”石生道:“夫人所見極高,下官不久就當告退。”這一年正值會試,石生又主持了一次大考,收了許多門生,程斤、程覃都在其門下。大考結束後,石生因腳病不便行動,告老還鄉,仍迴襄陽居住。


    石生思念,雖然在襄陽發跡,但羅田終究是故土,先人墳墓所在,祭掃多有不便。後來翠容生了兩個兒子,聘娶了胡員外的兩位孫女。秋英生了一個兒子,聘朱良玉的女兒為妻。春芳生了一個兒子,聘蔡敬符的女兒為妻。石生領著翠容母子仍迴羅田,秋英、春芳母子都住在襄陽。石生一年在襄陽,一年在羅田,兩下往來,十分如意。此後石生的四個兒子,都科舉高中。朱舉人進入翰林院,蔡敬符考中了正科。殷莫磐因隨營有功,做了兵備守道。王曰灼做了知府。石生晚年康健,一直活到年近百歲才去世。去世這日,天鼓齊鳴,奉旨諡為“武勇公”,入祀名宦祠。翠容的兩個兒子,一個繼承本宗,一個過繼到旁支。至今石生的後人,一支在黃州,兩支在襄陽。石氏後裔,因先人都蒙鬼神護佑,買了一處大宅子,在其中蓋了一座寺院。前殿供奉佛祖,中殿供奉觀音,後殿供奉太白金星。招募僧道,購置祭田,祭祀不斷。石氏人口繁盛,考中科舉、做高官的代不乏人,這都是石生功德所積,又何嚐不是鬼神的默默相助呢?後人有詩總斷道:


    二氣彌綸布太空,何論南朔與西東。


    形聲超出見聞外,靈爽默浮自流通。


    傳紀降華事非謬,禮稱去禪理堪窮。


    人間幻態萬千狀,總在鬼神運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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