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很快就吃好了,可男人們卻吃了好幾個小時。


    安寧等得不耐煩了,想去堂屋叫趙家偉迴家,卻被趙家偉二姐阻止了,她說安寧咋這麽不懂規矩?挺著大肚子去堂屋也不嫌難看。


    二姐語氣不善,麵色陰沉,不似剛才在王醫生家裏表現的那般異常的熱情和殷勤。弄得安寧好生難堪,二舅家那些女眷們都覺得過意不去了,隻好出來打圓場。


    直到下午太陽偏西,趙家偉才從堂屋裏出來,倆人辭了二舅一家走進了郊區那片一望無際的田野裏。


    安寧踩著低一腳高一腳的田埂搖搖晃晃的走著,奇怪的是趙家偉這一迴卻不來攙她,自顧自的走在前麵,還走得那麽快。


    這人吃個飯出來咋就態度不好了呢?也不來攙一下,剛才出來就一直沉著個臉,像誰欠了他似的,話也不說一句。


    “老公,等我呀,這個路太難走了。”


    “自己走,哪來那麽嬌氣!”


    什麽話?怪我嬌氣?這路本來就難走嘛。


    二姐和他怎麽都這樣啊?早上和現在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急轉,看醫生前和看醫生後,完全兩副嘴臉來對待她,莫名其妙地就翻臉。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安寧跌跌撞撞加快了腳步想要跟近他一些。無奈身子沉重,走著,兩腿就酸脹無力起來。行路異常的艱難,追著那健步如飛的趙家偉,艱辛得很。


    忽然一陣風從前方傳來,已經快要追到他時,安寧從迎麵而來的春風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白酒味兒。她心中一凜,他喝酒了?難怪不敢靠近她,是怕被她發現吧?是了,一定是這樣的,他怕自己發現他喝酒,所以隔得遠遠的。


    “你喝酒啦?”安寧生氣地問。


    “喝了一點不多,到長輩家做客不喝一點行嗎?你以為我想喝啊?我是身不由己。”


    喝了就喝了,哪來這麽多道理?安寧心裏越發氣惱,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會犯渾,還不自製一下。


    雖然看似喝得不多,但安寧還是有點擔心,今天如果去趙家院,那麽他肯定還會繼續喝上幾杯,再這樣下去難保不喝醉,喝醉了自己就不安全了。


    隻有直接迴縣城家裏,不讓他再沾酒方才能息事。


    “老公,咱們直接迴縣城,我看天色還早,天黑前一定能趕到縣城。”


    “有必要這麽趕嗎?先迴趙家堡住上一夜,明天一早迴縣城。”


    “迴縣城嘛,我身體不舒服,想迴家休息了。”


    “趙家堡就不是家嗎?在哪裏也一樣的休息,說得好像家裏人沒讓你休息似的,哪一迴家裏人讓你幹活了?都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起來,你還不滿足嗎?”


    “我……我懶得跟你爭這麽多,反正今天一定要迴縣城,我真的身體不舒服,今天王醫生那裏打了比超後,寶寶在肚子裏一直動過不停,迴縣城吧,萬一有什麽事兒去醫院也方便。”


    “你咋那麽多事兒呢?打個比超就難受了,又不得勁兒了?又不是第一次打比超,偏生今天就有事兒?”


    “不一樣的,我看這個王醫生不像你們說的那樣正規,一點都不靠譜的,早知道就不應該跑著一趟了。”


    “啥?不應該跑這一趟?我們費了這麽大功夫人家才給看的,你說不應該跑這一趟,意思我們是瞎忙活的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個王醫生……”


    “你不是這意思又是什麽意思?王醫生怎麽了?她怎麽不靠譜了?還是你覺得我家人都不靠譜了?”


    “唉,不說這個了,總之咱們迴縣城去,今天不去趙家堡了。”


    “不行,今天得迴趙家堡,我說了算!”


    “那你自己去趙家堡吧,我迴縣城。”


    安寧寧願獨自一人迴縣城也不敢跟他去趙家堡那個邪惡的地方。看趙家偉現在的情形,今天要是跟他迴去趙家堡,自己難保在劫難逃。


    現在就已經這個態度,他的神色以及語氣裏都釋放著很明顯的危險信號,要不是身處這廣袤的田野,到處都有正在勞作的莊稼人,他恐怕早已經動手了。


    所以,趙家堡是萬萬不能去的,拚了命也要迴縣城,既然他非要迴趙家堡,那麽就自己一個人走。


    “你這個婆娘跟我在這兒強什麽?我說迴趙家堡就迴趙家堡,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你要去你自己去就是,我要迴縣城,我要迴家。”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趙家偉麵目猙獰地來到安寧麵前,抬手就是一記耳光。被打得瞬間失聰的安寧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半天不敢相信,在這裏他也敢動手打自己。


    不祥的氣息撲麵而來,她下意識想要逃命,可是笨拙的身體有千斤重,令她邁不動腳步,窄窄的田埂上她幾乎都站不穩,別說跑了。


    安寧捂住被打的半邊臉,恐懼地往後一點點退著。千防萬防,沒有防到他會在這種時候也不管不顧地發瘋,而且自己還大著肚子。想著自己懷著孩子,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會動手打自己,簡直畜牲不如,安寧心底不由得憤恨難當。


    “趙家偉,我懷著孩子你還打我,你還是不是人啊?傷著孩子怎麽辦?”


    “誰讓你跟我強的?懷孩子了不得啊?全天下的女人都會生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會生孩子,懷個丫頭有什麽稀罕的?”


    “丫頭怎麽啦?丫頭也是你的骨肉,再說你怎麽肯定是丫頭還是兒子?”


    “你今天打了一半天的比超,是兒子還是丫頭王醫生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勞資花了三千塊才搞清楚真相,你懷的就是個爛丫頭片子。這迴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沒有半點可疑了。生不出兒子,你還這麽不老實,這麽不服管教,哪家婆娘像你這麽無法無天?”


    情緒一激動,趙家偉體內原本還可以壓製的酒精便被徹底激活了,血液沸騰,魔鬼般的天性蠢蠢欲動。


    安寧平聽得他這般肆無忌憚地把真相說出來,已是氣得渾身顫抖。


    “原來,你誆騙我說是來安胎,卻是來鑒別是兒是女來了?還有你二姐也是?你們一夥的,你們全家人合夥騙我,你們咋這麽壞呢?你們一家子都壞透了!”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你要翻天了,敢這樣罵我家人。”


    趙家偉嘴裏罵罵咧咧,一邊連續扇了安寧好幾個耳光,安寧被扇得七葷八素,連續往後退著,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掉進了田邊的一個糞坑裏。


    “啊……”


    安寧尖叫著,慌亂地在糞坑裏站起身來,所幸糞水隻淹到膝蓋的位置,但是掉進來的時候安寧全身已經被糞水浸濕了,又髒又臭的糞便和草渣子敷在身上,令人崩潰至極。


    安寧昏亂地抓住坑邊的草根試圖爬出來,但是草根又嫩又翠,一把一把地被安寧揪斷在手裏,沒法支撐安寧的重量。


    附近田裏勞作的人聽見這邊異常的動靜,往這邊一看過來,有人落糞坑裏了,都紛紛往這邊趕來。


    這個時候的趙家偉要說他不是魔鬼附體,誰也無法相信。因為,這個時候他不僅嘴裏依然罵罵咧咧,而且居然從田裏撿起一個個的土疙瘩往糞坑裏的安寧身上砸去。簡直是滅絕人寰的舉動!


    安寧的額頭被土疙瘩砸中,疼得她頭暈眼花,所幸是土疙瘩,沒有讓她頭破血流。


    接著肩上,胸口都被砸中,她一邊抬起胳膊阻擋那些槍林彈雨般的土疙瘩,一邊艱難地側過身去,護住肚子,用自己單薄的背部來抵擋。


    土疙瘩一個個在她身上炸開花,背上的皮肉已經疼得有些麻木了。


    一男一女兩個莊稼人趕到糞坑前,一個把安寧從糞坑裏拉了出來,另一個則在勸阻著趙家偉的惡行。


    安寧狼狽不堪的癱坐在油菜地裏崩潰痛哭,舉著肮髒的雙手不知所措,那麽無助,那麽可憐。


    趙家偉一度想對著安寧繼續施暴,但是都被那些個陸陸續續趕來的莊稼人給製止了。於是,他嘴裏不住的罵著離開了,他居然扔下安寧頭也不迴地走了。


    這時,事發地點圍了不少的莊稼人。大家議論紛紛,有義憤填膺地指責趙家偉的暴行的,也有對安寧的處境發出同情,無限感歎的。


    在好心的莊稼人們的幫助下,安寧換上了一位農婦的衣服。大家想把安寧送上迴縣城的客車,可在安寧的請求下,他們打了120,救護車直接把安寧送進了縣醫院。


    因為安寧發現經過這麽一番折騰,肚子裏的孩子不僅沒有鬧騰,而且安安靜靜地沒有任何動靜,這樣的狀況讓她擔心不已,所以她才要了救護車。


    救護車上,安寧在電話裏向靈生哭訴了自己的遭遇。剛才,安寧掉進糞坑的時候,手機卻掉落在了田埂上,沒有進糞坑,不然連電話也不能用了。


    靈生和年春早已等在了縣醫院的大門口,她倆和醫生們一起把安寧接進了病房。


    安寧見到年春也在,內心的委屈更加控製不住了,她哽咽著說了一句:


    “你迴來啦?你迴來了,真好!”


    淚水便開了閘一般噴湧而下。年春和靈生一邊一個在病床前擁著安寧一起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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