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的年春一直毫無所獲,這樣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見到他?她就想見到他,了解他的現狀,盡力為他做點什麽而已。


    她不會打擾他,也不會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下,她會配合他一切的決定和行動,隻求他不要在這種時候把她撇開在他的苦難之外,讓她對他一無所知,像個不相幹的外人一般。


    這一天,年春在奶茶店一直坐到店家打烊。她走在迴家的路上,心情低落,一陣陣的愁緒揮之不去。她不甘心地在華龍超市周圍這一帶徘徊不去。


    她不敢奢望能在這個時候遇到她心心念念的人,但是就這一帶,這個時候像個吸鐵一樣吸住她,讓她不舍離去。


    因為在全世界都遍尋無果的情況下,至少在這裏,有人看見過他的身影。


    自那以後,這一帶仿佛都留下了少華的氣息,有時候,年春來到這裏,就感覺到那些熙來攘往的人群裏就有著他的身影,隻是他躲著自己,不讓自己看見他而已。


    仿佛這一帶的風裏,空氣裏都能聞到他的味道,他抽的香煙的味道也被風送進她的鼻孔似的。


    自那以後,年春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光顧這一帶的理由。這裏隔著家裏八毛子遠,一南一北兩個方向,沒事她絕不往這裏湊。可是現在,她就是買一把小蔥也要自南邊一路尋來,到這華龍超市來購買。


    除了喝奶茶,刻意守候的時間,隻要需要買個啥的,她一定舍近求遠,到這一帶來采買。


    然後一邊尋尋覓覓,找尋著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也不知逛了多少圈,年春腰酸腿疼,卻不想停下腳步。今天的她,尤其沮喪,尤其苦悶,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但她就是固執地在這裏徘徊著,從下午一直走到夜幕降臨。


    失望多了,她變得焦躁起來,變得沉不住氣,她煩躁不安,情緒崩潰。眼裏蓄滿淚水,漫無目的的東張西望,淚眼婆娑模糊著眼睛,她一眨巴眼睛,冰涼的淚珠就劃過臉頰,落在前麵。


    當最後一片亮光從天邊墜落,黑夜正式上崗,點點繁星開始登台亮相,可不管星星怎麽賣力地閃爍也照不亮黑暗的夜空。


    對麵超市的門嘩啦啦地放下來,裏麵熄滅了所有燈,超市的營業員們鬧哄哄地散去。街燈“啪啪啪”地一盞接著一盞照亮了所有街道,夜空下的城市如同白晝一般,耀眼繁華。


    唯獨超市後麵那片低矮的老城區,遠遠的亮著幾盞路燈,燈光灰黃微弱,像照不亮夜空的星星一樣,那一片區顯得十分靜謐,黝黯。


    老舊的路燈燈杆是很久很久以前那種,燈罩也是,裏麵的燈泡也是以前的白熾燈,一個沒人管理,沒人改造的老城區,還完完整整地保留著老式的麵貌和氣息。


    燈光下聚著很多蚊子,亂糟糟地飛舞著。一條坑坑窪窪的破舊水泥路伸進老巷子深處。再深處是一個幽暗的盲洞,根本看不見裏麵是什麽,像一個神秘的去處。


    那裏沒有人來人往,沒有燈光如熾,跟隔了一條寬闊馬路的新街區是兩個世界,像黑夜和白晝的界限。


    年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籠罩在暗夜裏的老城區,感覺那裏充斥著一種神秘和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氣息。


    那裏看起來可以掩藏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見不得光的人和事。年春心底有那麽一瞬間閃現一絲異樣的感覺,那裏會不會是……會不會是……他的藏身之所?


    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不可能的,哪裏就淪落到如此地步了?呸呸呸,幹嘛老往陰暗處去思慮呢?


    年春收迴目光,自嘲地搖搖頭,朝著光明大道的立交橋走去,穿過立交橋,再穿過人聲鼎沸的臨江公園,迴到了自家的小區。


    保安小哥殷勤地為她開啟了大門,道了聲:


    “晚上好!”


    年春朝著保安小哥微弱地一笑,禮貌地迴了一句:


    “晚上好!”


    “你先生出差了嗎?好久不見他。”


    “哦......是的。”


    怕什麽來什麽,保安小哥這麽久沒有看見少華出入小區,好奇也是正常的。年春最不願意迴答的問題,令她不願與小哥多說一個字。逃跑似的,匆匆上樓去了。


    電梯門關上那一刻,年春蹲下身子,使勁兒捏著腿肚子,那裏又脹痛又麻,沉重得像渾身上下就隻剩下下半身,然心情也跟雙腿一樣萬斤之重。


    又累又餓,當她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因為手抖得厲害,半天插不好鑰匙,門老是打不開。年春沮喪極了,逐漸失去耐心的她,舉起雙手重重拍打著硬邦邦的鐵門。


    手疼,心更疼。


    發泄一陣後,年春平複好了自己,終於把門打開了。她把自己扔進沙發裏,一動不動地躺了好長時間。


    夜深人靜,年春餓得頭昏眼花,不得不強撐著起身給自己做了一碗煎蛋麵。


    平日裏少華最喜歡吃年春做的煎蛋麵,一碗清湯的煮掛麵,加一個煎蛋,撒幾顆鮮嫩的碎小蔥。那個黃白分明煎蛋,少華稱它叫“盤海蛋”。


    年春說自己吃了這麽多年的煎蛋麵,還沒聽說過煎蛋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什麽“盤海蛋”的。煎蛋就是煎蛋。少華說,他們那裏從小就叫“盤海蛋”。


    年春想著第一次煮煎蛋麵給少華吃的情景,夾起那塊圓圓的煎蛋往嘴裏送的同時,豆大的淚珠兒也“吧嗒吧嗒”地落進了麵湯裏。


    早上七點,老城區的街道上,一群人圍在便利店的門口,指指點點地看熱鬧,人群議論紛紛。


    “哎呀!哎呀!這誰呀?”


    “哎呀呀!誰家的男人呀?怎麽喝成這樣呀?”


    “天哪,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這個逼樣子?嘖嘖……”


    “唔……好髒呀,吐得渾身都是。”


    “沒人管嗎?他家人呢?”


    “噢喲!好臭好臭!”


    “是個流浪漢吧?”


    “肯定是個流浪漢。”


    蓬頭垢麵的男人坐在水泥地麵上,背靠著便利店的卷簾門,頭耷拉著歪在一邊,亂糟糟的長發下,一雙若隱若現的眼睛緊緊閉著,麵色鐵青。他的身側,從肩膀到袖子上敷著厚厚的嘔吐物,地麵上也有嘔吐物。


    人們捂鼻子,皺眉頭,發出嘖嘖驚歎。有一個挺著大肚子來看熱鬧的年輕女人隻稍稍往人群裏擠了一下,剛看到那一片嘔吐物,便急轉身直奔另一邊的排水溝去,自己也趴在那兒“嗷嗷”地幹嘔起來。


    原本平日裏總是冷冷清清,好像已經沉寂了好多年的老街,一下子熱鬧起來。這大概是老街裏所有的住戶都在這個時候是傾巢而出了吧。


    起初是準備出街買菜去的大媽發現的醉漢,她一疊連聲的驚唿聲就引來了隔壁老茶館的和舊發廊的清早剛起來打掃衛生的老板,接著是樓上住戶和住店的農民工聽到動靜也都奔下樓來了。


    不一會兒,遠近的人們就都一傳十,十傳百的相互牽引著來看熱鬧了。


    老城區裏太久沒有熱鬧看,太久沒有人氣可聞了。這不稍微的動靜就像地震來了似的,把裏麵的所有人倒了出來。


    人們圍著醉漢,爭論著要不要報警。不報警吧,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去幫助他,就是上前把他弄醒一下,也是沒有人願意的。


    實在太髒,太邋遢了呀!報警吧,大家又拿不準這檔子事兒犯不犯得著?畢竟沒有死人,人家還在輕微地打著鼾聲呢。


    隻是一個喝醉了酒,找不著家,或者無家可歸的人而已。又不構成多麽驚天動地的新聞。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綠色出租車駛進了狹窄的老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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