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她意外地收到了高星的來信,才給她幾近荒蕪的青春注入了些許激情。


    還沒打開信封,就看到了右下角的郵寄地址後麵緊跟著一個熟悉的名字“高星”。還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姓名直接寫在封麵上的,真有意思。


    繃不住激動的心,靈生恨不能立馬打開信封趕快吸取到裏麵的內容。可是又有些舍不得就這麽囫圇的把信讀完了事,她想把自己的心和時間都騰空了,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細細的品嚐裏麵的每一個字。


    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失常,才僅一麵之緣就讓一個男孩在她心裏占據了要地。可就是這樣,每每一想起在她生平第一次陷入絕境的時候,是那個男孩慷慨解囊,救她於危難之中,這份恩情實在令她念念難忘。


    連同他的音容笑貌,都讓她感到無比溫暖親切。


    原本以為他們就這樣各自奔赴自己的人生,不會再有交集,她也打算把這份美好的迴憶就這樣珍藏於心,感恩在心。沒想到,他又出現在她最迷茫的時光裏。


    緣分二字實在奇妙啊。


    不得不說,就這一刻,她居然在心裏衝動著,想要把與高星的緣分長久地延續下去,不會在中途斷掉的那種,永久地延續下去那種。這份心思很強烈地鼓蕩著她的心。


    吃過晚飯,靈生刻意避開宋小小,把自己隱身於田間野外的大棚之間。小心翼翼的鋪開信紙,逐字咀嚼著高星的隻言片語。


    沒有令人不安的大膽的言語,亦沒有濃濃的曖昧氣息。像普通朋友一樣拉著閑話,從他如何輾轉打聽到靈生的聯係地址,如何知道她如願考上了市裏的師範學校,到一番祝願,一番共勉,寥寥半頁信紙,有如一場及時而降的甘露,給荒漠裏的青春帶來了滋潤。


    迴信這件事兒著實讓靈生好一番費神。想了又想,寫了又劃掉,撕了又寫,放下又提起的筆,如此這般折騰反複,最後斟酌再三也敲定了寥寥半頁信紙。


    雖隻是寥寥半頁紙,其實,字裏行間處處隱藏著“此處省去千言萬語…”的影子。


    等待的日子是如此難熬,期盼的心情那般患得患失。明明知道沒有理由天天書信來往,但還是忍不住毫無道理的渴望著他的來信。


    靈生很想主動一迴,大膽一點,但是終究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從小就刻在骨子裏的清規戒律,讓她深深地掩藏住萌動的少女情懷。任其在一個人的荒野裏泛濫,泛濫。


    真的動心了嗎?這樣的感覺實在像極了傳說中的戀愛的感覺。亦或許是一個人活在荒野裏不言不語太久了,容易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裏淪陷呢?


    不知道,隻是有那麽一絲絲微不可覺的風有意無意地撩起少女額前的一縷發絲,打亂了一灘平靜無波的湖麵,蕩起了層層漣漪。


    這就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初戀的美味,愛情最初的樣子吧。


    郊區的油菜花那樣明晃晃地,在陽光下蒸騰著煙霧。白色的蝴蝶飛來,落在靈生的膝頭,煽動翅膀,停留半晌也得不到她的一絲青睞,於是飛走了。


    不一會兒一隻花色的蝴蝶來了,也是被冷落,默默地飛走。她不再捕捉蝴蝶,盡是坐在那兒幽思。


    她望著天上的白雲,目光變得遙遠,一會兒失神,一會兒用書遮住她幽思的眼睛。


    她常常在圖書館裏靜思,在水池邊發呆,她害病似的,無精打采,宋小小摸摸她的額頭,焦急地:


    “生病了嗎?黃皮寡瘦的?飯也不怎麽吃了。”


    她在思念高星,默默地思念著,偷偷數著日子,七號、八號……二十一號,一個月了……三個月了……半年了……


    她聽不見,講台上,老師的講課聲;她看不見,黑板上,老師的粉筆在刷刷地寫著一些什麽內容。


    冬天的教室裏,她望著飛雪的窗外,哭了。她感到絕望了,茫然了。


    漫長的校園生活日複一日地重複著,那半頁信紙長滿了褶皺,像少女那顆因苦苦守望而留下的歲月的痕紋。一年,兩年,無影無蹤的信息,差點就讓一切化為烏有,像一個被誤解的美夢。


    三年級了,正當靈生準備收拾心情,從一段結束走向另一段開始的時候。竟又意外的收到了高星郵件,那個名字還是赫然落在右下角緊隨寄件地址的後麵。


    靈生心裏五味雜陳,她不似第一次收到信那般不能自已,但還是小心翼翼的,無比愛惜地剪開信封。


    那是一本書,《文化苦旅》。書內卡了半頁信紙:


    好久不見!好嗎?


    快畢業了,你也一樣處在忙碌中吧?我也感覺在忙碌,可不知在忙些啥,至於將來何去何從,心內一片茫然。你如果也會偶爾感覺迷茫和空虛,讀一讀書,興許會過的充實些。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書,把我喜歡的推薦給你,如果讀著覺得有意思,我這裏還有很多好書,隨後一一寄給你。


    靈生把書和信紙隨意攤在枕頭邊,她隻呆呆盯著天花板,淚水順著她小巧的鼻梁無聲地劃過臉頰,落進枕頭裏,濕了一片。


    若有意來似無情,說得就是他了。


    這該死的若即若離的態度,怎的這樣讓人難棄難舍?弄得人不敢貿然前行,又不舍後退,她被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控製住。


    這次,她沒有迴信,因為她很無措。同時感到心累。這兩年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隻有自己清楚。


    順其自然吧,隨緣吧。她決定。少一些希望,少一些失望。


    她對前兩年的自己是百般不滿的。為著一份看起來更像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情感,她把自己最後的學生生活弄得陰鬱不振。


    不要這麽沒有出息,不要。他們之間原本是有距離的,人家是大學生,自己是中專生。太不相當了,還是應該保留一點自知之明吧。


    不料沒隔一個月時間,高星的信又來,這迴可是一封明明白白的告白信了!


    一句“想與你攜手前行,一同探索未知的人生。可否?盼迴。”讓靈生那根專門保管情感的神經再一次受到了激蕩,脆弱的神經再次繳械,深深淪陷。


    她確認這是她的初戀無疑了,是她珍貴而美好的初戀。


    一切顧慮和疑問都在這一刻一筆勾銷。於是,熱戀中的一對年輕人開始了頻繁的鴻雁傳書。從一個學校到另一個學校,萬水千山都彌漫著蜜甜的氣味。


    學校放端午節假,靈生應邀去了高星的學校。


    高星的學校在市中心,真正的繁華所在之處。靈生和宋小小坐了兩小時的火車到了市區,高星在火車北站的出口接到了倆美女。


    再次見到了這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男孩,靈生感到生疏又熟悉。記憶裏那個健談,陽光爽朗的高星,如今一雙含蓄的目光看向靈生的時候,泛起溫柔的光。


    “好久不見!”


    這句話是給靈生的見麵禮。


    什麽時候開始,不管寫信還是說話,他都把稱唿省了。不知這是什麽緣故,但是靈生很喜歡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語氣讓她感到他們之間無限接近。


    高星禮貌的對宋小小點頭問好,然後接過她們的行李,帶著她們擠進公交車。


    高星聚集了他的室友和同學在校園的草坪上舉行了簡單而浪漫的聚會。


    一對一雙的校園情侶圍坐在一張碩大的彩色塑料布上麵,高星指揮著大家在中間擺滿了簡單又豐富的食品點心,粽子、涼麵、蛋糕、手撕麵包、各種點心和水果,還有拉罐啤酒和飲料,就這樣把大家的心凝聚在一這裏了。


    愛情、友情、同學情,一場至純的青春宴會,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無限美好。


    宋小小身邊坐著一位長相特別秀氣的女孩,從五官到身材都秀氣。一頭濃黑柔順的長發披到了腰間,隱在長發半遮下的臉孔顯得更小,幾乎隻看見她筆直而小巧的鼻梁。


    她的長睫毛一直垂著,勉強地笑著,笑得那樣落寞,像一個身處荒野的人。


    在宋小小看來,身邊這個女孩長得很像靈生,都長得那樣嬌小,卻又充滿靈氣。


    全場好像隻有她和宋小小兩個女孩是單著的。宋小小總想給這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增加一些熱情,趕走她的落寞,何況她是那樣楚楚可憐。


    無奈,她對宋小小的示好並不做出反應,虛偽而勉強地一笑過後再無交接。她刻意地測過去身體,好像她並不願意麵對宋小小。


    高星策劃組織了一個別有新意的聚會,不是高檔餐廳,不是風景區,農家樂之類的地方。而是在大家平時天天坐在這裏曬太陽的校園草坪上。


    他調動著大家的熱情,調節著晚宴氣氛。


    靈生第一次感覺到高星不僅在她一個人心中發著光,好像在人群中也是周身的帶著光環的。他凝聚著所有人,似乎他就是整個的中心。


    聚會進入高潮部分的時候,草坪上點燃了一圈的蠟燭,燭光晚會更添浪漫色彩。燭光在微弱的晚風裏搖曳生姿。高星立在夜幕中彈響了《化蝶》,吉他掛在他身上,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和諧自然。


    不難看出他是經常掛著它的,興許還是形影不離的。


    原來他喜歡彈吉他。意外、驚喜和莫名的失落感在靈生胸口流竄著。她幸福又羞澀的眼神離不開高星的影子。


    原來他的手指那樣修長幹淨,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靈敏地流動著,像在流水上輕盈地舞蹈的精靈。流水的聲音美妙動聽,幽幽地講述著一曲千古絕唱的愛情故事。


    靈生發現他的眼睛深邃而幽黑,他的聚焦點不知道落在了哪裏,好像落在他自己心裏,又好像落在另一個世界,反正沒有落在現場某個地方,亦沒有落在靈生身上。


    靈生所以心生失望,心裏摻和進來一絲絲微不可察的失落感,轉念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自嘲地把這絲失落拂去了。


    宋小小身邊的女孩頭垂得越發低落,她瘦弱的雙臂包裹著自己的雙膝,好像她感到寒冷,又好像她在安慰自己。


    好奇怪的女孩。


    酒意微醺的高星來到靈生身邊,緊挨著她坐下。


    大家的目光便齊刷刷聚到他們身上,靈生期待已久的心卻在這一刻無比的動蕩,歡躍又害怕,甚是無地自容。


    今天的靈生對自己的戀慕對象多了很多崇拜,甚至引以為傲。但是一整夜高星都忙碌著,沒時間特別照顧她,她便也乖乖的,沒有打擾他絲毫。隻是像個小迷妹一樣,把眼神全程牢牢地鎖死在他身上。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靈生。”


    這樣介紹著,他居然也臉紅了,加上酒精的促進,紅暈一下子從麵上蔓延到脖子上。


    人群裏傳來一陣騷動,大家一齊出現“哦…原來如此!”的表情。


    靈生兩頰染上兩朵緋紅,緊緊抿著唇,顯得有些小局促,眸中卻藏不住的光芒,滿滿的幸福感唿之欲出。


    大家舉杯,紛紛向高星和靈生致以祝福。


    高星緊挨著靈生的身旁自彈自唱著,他的歌聲低緩而富有磁性,跟他的琴聲絕配。天哪,他唱歌也太好聽了吧?


    他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她不可思議地呆呆仰望著高星,心裏不住感歎:“原來你是那麽優秀的人!”


    高星滿含柔情地對上靈生的目光,靈生卻在對視下秒慫了,倏地垂下眼瞼,心兒嘣嘣嘣嘣地跳。內心卻沉浸在無邊的幸福裏。


    夜深了,曲終人散去。


    高星把靈生和宋小小安頓在學校招待所裏歇下。宋小小告訴了靈生一件奇怪的事。她說高星介紹靈生是他女朋友的時候,有個長得很有幾分與靈生相像的女孩坐在宋小小身旁輕聲啜泣,然後悄然退場,傷心欲絕地離去。


    這樣反常的事,靈生卻覺得正常。她認為,那興許是高星的暗戀者,崇拜者。這樣優秀的高星,有暗戀者,追求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重要的是,高星已經確定了她,連同他的同學和朋友們也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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