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夜春城,素英城便要繁華許多,即便已是日暮時分,仍有諸多百姓在大街小巷往來,嘈雜人聲隨之撲麵而來,不過瞬間便將人扯入了煙火人間之中。


    華灼駐足,靜靜望了片刻,正欲朝城內行去,卻聽遠處倏而傳來一陣紛亂的喧鬧聲。他偏頭看去,便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咬著一個饅頭狂奔而來。而在他身後則氣勢洶洶追著一群手持棍棒的人,俱是滿麵兇神惡煞,口中不住罵著難以入耳的汙言穢語。


    那被追趕的人原本正走投無路,此時瞧見華灼,立時如同見到救星般聲嘶力竭地喊道:「大俠!大俠請留步!」


    他一邊喊,一邊足下生風般朝華灼直撲而去。華灼本要躲開,奈何對方輕功屬實極佳,還不待他有所反應,那人便已是飛速閃至了他的身後,死死拽住他的衣擺,不給他任何逃離的時機。


    華灼無言:「……」


    而與此同時,那群人亦是緊隨其後追到了華灼身前,彼此對視一眼,還是為首那人主動抱拳行了一禮,粗聲粗氣道:「勞煩閣下讓步,我們與這小賊有帳要算,若殃及池魚便不好了。」


    「這是自然。」華灼皮笑肉不笑,「諸位之間的事,還是莫要牽扯上旁人的好。」


    說著,他便反手扣住身後那人的右腕,頗為無情地將對方從自己身後拽出,不顧對方滿臉的扭曲,抬手將衣擺處的褶皺盡皆撫平,這才做了個「請」的手勢,作勢便欲離開。


    書生顯然也未能料到華灼竟會如此絕情,眼見自己唯一的機會便要這樣溜走,他當下也再顧不得許多,急急道:「大俠!大俠留步!隻要大俠救我,不論大俠有何需要,小的都願為大俠效勞!」


    華灼步伐驀然一停。


    「哦?」他轉迴身,似笑非笑道,「當真如此?」


    書生用力點頭:「自然!」


    華灼微一頷首,道了聲「好」,隨後便看向了那群圍住書生的人,故作無辜道:「既然他話已至此,我便不能坐視不理了。」


    身後有人聽罷便要暴起,被為首那人強壓而下。他皺眉看向華灼,語調已是帶上了幾分不虞:「閣下當真要管這門閑事?」


    「自然。」華灼坦然道,「方才聽你們所言,他應是偷了你們什麽東西罷?不若我替他將債還清,如何?」


    此言一出,那群人一時也不禁怔了一瞬。為首那人的眸光在華灼與書生間幾度逡巡,思慮片刻後覺著那小賊大抵也付不起飯錢,便點頭應道:「好——他偷拿了我五個饅頭,共計五個銅板。」


    華灼頗為痛快地將錢取出,對方確也守信,清點完畢後便一揮手,帶著人離去了。


    待那群人浩浩蕩蕩地離去,華灼方才收迴目光,悠悠開口喚住了鬼鬼祟祟欲要溜走的書生:「好了,現下便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罷?」


    書生腳下動作一頓,僵立半晌終是自暴自棄地轉過了頭:「你要我做什麽?」


    「這便要看你能力如何了。」華灼輕笑一聲,率先邁步往前行去,「此地不宜交談,你我先去尋個安全去處。」


    二人在城內一處偏僻的茶館中坐下。


    華灼隨意點了一壺碧螺春並幾碟小菜,待小二將茶點盡皆送上,他方才看向麵前隱隱有些坐立不安的書生,大發慈悲般開口道:「我所要你做的事情,難易與否,取決於你有多少能耐。故而在此之前,我須得問你一個問題。」


    他徐徐問道:「你探聽消息的本事,有多少?」


    此言一出,書生原本緊繃的身軀霎時便鬆垮了下來。


    「我當你要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長出了口氣,笑答道,「實不相瞞,在下頗為精於此道,人稱『江湖百曉生』,隻要是素英城內的事,便沒有我不知曉的。」


    「哦?」華灼饒有興趣地道,「既是如此,我便直截問了——關於許知此人,你知曉多少?」


    他本不過是隨意一問,卻不料對方聽聞此言卻是驀然變了麵色。華灼心道不好,正欲起身將書生扣住,卻到底還是慢了一步,隻見對方猛一揚手推開身側緊閉的窗戶,起身撐住窗台便是縱身一躍,甚至連一句敷衍的道別也不曾有,轉眼間便已是落荒而逃了。


    街上來往的人被驚動,混亂的聲響自其下傳來。華灼蹙眉望去,便見那書生足尖一點,身形如燕雀般陡然飛出數丈遠,隻一瞬間便融入了人群之中,池魚入海般徹底消失不見了。


    「這……」溫眠月顯然也未曾料到事態竟會如此發展,一時也不免呆怔了一瞬,欲言又止半晌,隻問道,「你如何打算?」


    「如此行事做派,就算他不是許知,也必定與許知關係匪淺。」華灼眼神陰鬱,「不論如何,我都定然要再找到他。」


    他轉迴身,將先前二人的隻言片語細細迴想了一番,末了冷冷一笑:「『江湖百曉生』麽……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那日逃離後,許知便躲迴了自己的住處。


    在素英城隱姓埋名多年,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還能聽到這個名字,往昔舊事一併翻湧而上,一瞬間幾乎恍若隔世,以至於他下意識便選擇了逃避。


    所幸他輕功過人,又恰巧抓住了時機,這才能從那人手中順利逃脫。


    思及那名男子,許知便微微皺起了眉,麵上忌憚之色一閃而逝。


    雖說那人刻意有所收斂,但身居高位的逼人氣質仍是極難完全掩藏。以對方的聰慧,想必已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那樣將他得罪,若是被抓住了,指不定會落得什麽悽慘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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