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夜色還未完全褪去,濃稠的黑暗中,送葬人便陸續朝著許家趕來。之所以如此早,是因為曾敏霞的棺槨將在吉時六點半以前抬離家中,而出門前一個小時,正是長青門傳統的哭靈儀式,這是對逝者最後的緬懷與敬重。


    天玄宗一眾25人,身著肅穆的黑色長袍,頭戴白花,靜靜地站在一旁,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凝重的神情,以表對逝者的哀思。雲清也穿著一身黑衣黑褲黑鞋,沈月圓細心地給她頭上也戴了一朵小白花,在這片哀傷的氛圍中,她顯得有些拘謹,卻又努力融入這莊重的儀式。


    許家的院子裏,擺滿了塑料凳,此時已經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粗略估計,大約有兩三百人。大家低聲交談著,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彌漫,帶著絲絲縷縷的哀傷。


    突然,一陣鑼鼓聲驟然敲響,打破了原本壓抑的寧靜,緊接著,現代化的音響也傳出了聲音。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大約三十歲左右,臉上化著厚重的妝容,手持麥克風,站在臨時搭建的簡易台子上,聲音低沉而莊重:“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今天我們齊聚在此送別曾氏老孺人最後一程,我們受老舅爺家的委托代為哭靈,曾氏老孺人的一生是慈祥的一生,享年87歲,壽終正寢,福延子孫。首先,將代表老舅爺,舅奶奶哭一哭我傷心的好姐姐……”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身穿孝服的女子,將一個空托盤輕輕擺在一旁的長椅上,然後手持話筒,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刹那間,那悲戚的哭聲如同一把銳利的刀,直直地刺進每個人的心裏。


    “哭……哭我傷心的好姐姐啊……”那哭聲帶著顫抖的尾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飽含著無盡的悲痛,“姐姐!兄弟姐妹嘛有五個,最後剩下你和我,如今姐姐你撒手西天去,隻剩下老弟我一個……”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哭腔,在空氣中迴蕩,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在場每一個人的情緒。周圍的人,有的忍不住紅了眼眶,有的則輕輕抽泣起來。


    “我的姐姐呀,老弟老弟嫂是天遠地遠趕來送我的好姐姐啊,”隨著情緒的高漲,她的哭聲愈發淒厲,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姐姐啊姐姐……黃泉路上你是慢慢走來慢慢行……”就在這時,高潮來臨,老舅爺和舅奶奶互相攙扶著,腳步蹣跚地走上前,他們的臉上滿是哀傷,眼中淚光閃爍。老舅爺顫抖著雙手,將兩張百元大鈔輕輕放在托盤上,舅奶奶則在一旁輕聲啜泣。那哭聲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更加撕心裂肺,“姐姐啊,往日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那哭聲在院子裏久久迴蕩,似乎要將所有的不舍與思念都傾訴給遠去的逝者 。


    “接下來,代表傷心的侄子,侄媳婦,侄女,侄郎,外甥,外甥媳婦,外甥女,外甥郎,哭一哭慈祥的姑姑!姨媽!所有喊姑姑喊姨媽的速來靈前跪拜,送姑姑,姨媽最後一程,速來!” 哭靈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在送葬現場的上空盤旋迴蕩,充滿了不容拒絕的悲切。


    話音剛落,烏泱泱一群人便如潮水般湧上前去。粗略算來,竟有一二十個,他們都是曾敏霞娘家的子侄輩,是她四個兄弟姐妹的孩子。一時間,隻見眾人腳步匆匆,神色哀傷,穿著的白色孝服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像是一片湧動的白色浪潮。


    這麽多人一擁而上,在靈前整齊地跪成一片,那場麵,莊重而肅穆,悲痛與壯觀之感撲麵而來。他們低垂著頭,有的已經忍不住低聲啜泣,有的則眼眶泛紅,強忍著淚水。


    哭靈人見眾人已就位,深吸一口氣,緊接著,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便如決堤的洪水般爆發出來:“哭一哭,我傷心的姑姑…我的好姨媽…姑姑,姨媽……你一生操勞,對我們這些晚輩關懷備至,小時候您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我們,如今您卻突然離去,叫我們如何接受啊……”她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嘔出,“還記得我們出生時,你還在曾家做姑娘,侄兒侄女你總抱在手上;家裏有什麽困難嘛,你總是迴來看,逢年過節總給侄兒侄女,外甥,外甥女買好東西,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過年的紅包都包得厚,姑姑啊姑姑…姨媽啊…您的好,我們都記在心裏,可如今,您卻要永遠地離開我們了……”她邊哭邊訴說著那些與姑姑相處的點點滴滴,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周圍的子侄們也被這哭聲感染,紛紛放聲大哭,哭聲交織在一起,震得人耳鼓生疼,也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


    “姑姑我的好姑姑,姨媽啊……黃泉路上你是慢慢走來慢慢行啊……”哭靈人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深情的叮囑,仿佛這樣就能讓逝者在去往另一個世界的路上走得安穩些。


    哭靈人哭完之後,所有人都緩緩起身,他們依次走到托盤前,將提前準備好的現金輕輕放在上麵,每張都是五十元。他們的動作輕柔而緩慢,像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每放下一張紙幣,都仿佛在向姑姑,姨媽訴說著最後的思念與不舍 。


    “所有喊姑奶奶,姨奶奶的侄孫,侄孫女,外甥,外甥女,來靈前跪拜,哭一哭姑奶奶,姨奶奶。”


    ……


    哭靈人替所有娘家人哭完之後,現場的哀傷氛圍如濃稠的霧靄,久久不散。主持人緩緩走上前,抬手輕輕清了清嗓子,聲音中依舊滿是悲痛:“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接下來,孝子哭靈,請曾氏老孺人的所有兒子,兒媳來靈前跪拜。”


    這話一出口,許庭芳和許清芳兩兄弟,帶著各自的妻子,神情悲戚地走上前。他們的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滿是迴憶的泥濘裏。走到靈前,他們先是各自拿出好幾百現金,動作遲緩地放在托盤上,那錢承載著他們對母親無盡的思念與不舍。


    放完錢後,許庭芳兩夫妻緩緩跪在前麵,許清芳兩夫妻緊跟其後跪在後麵。他們的腰背彎得很低,頭也垂著,仿佛被這沉重的悲痛壓彎了脊梁。


    就在這時,哭靈人那悲痛欲絕的哭聲再次響起,這哭聲像是一把把銳利的刀刃,直直地劃在眾人的心尖上,聞者無不為之落淚,聽著隻覺滿心的傷心。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抽泣聲、哽咽聲和壓抑的嗚嗚聲,哭靈人的聲音愈發淒厲:“兒子兒媳在靈前,雙雙下跪……痛哭流涕……嗚唿悲哉……娘啊,您含辛茹苦把孩子們拉扯大,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心隻為兒女。還記得小時候家裏窮,您為了給孩子們做頓熱乎飯,天不亮就起來幹活;我們生病了,您晝夜守在床邊……您的愛,我們永遠都報答不完,可如今您卻撇下我們走了……”哭靈人一邊哭,一邊迴憶著曾敏霞生前的樁樁件件,那些瑣碎卻又滿是溫情的畫麵,此刻被她用哭聲一點點勾勒出來,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同身受。


    “娘啊娘,黃泉路上你是慢慢走來慢慢行啊!”哭靈人重複著這句飽含深情的叮囑,聲音已經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可那悲痛的情緒卻絲毫未減。


    哭完後,兩兄弟滿臉淚痕,他們一邊抬手抹著止不住的眼淚,一邊再次往托盤裏放錢,這一次,加起來也有千把塊。


    “接下來,有請曾氏老孺人的女兒女婿來靈前跪拜。”主持人的聲音在略顯壓抑的空氣中緩緩傳開。


    許明芳和晉常遠相互攙扶著,腳步沉重地朝著靈前走去。許明芳的眼眶早已紅腫,淚水止不住地在眼眶裏打轉。她走到托盤前,放了一萬塊錢,隨後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祭文,遞給哭靈人。


    夫妻二人並肩緩緩跪在靈前,許明芳的身子微微顫抖,晉常遠則輕輕握住她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哭靈人接過祭文,清了清因為過度悲痛而沙啞的嗓子,緩緩念了起來:


    祭慈母文


    維:


    公元二零二五年,歲次乙巳,九月二十日陰曆七月廿九,不孝女許明芳,婿晉常遠,虔具清酌庶饈之奠,致祭於慈母曾氏老孺人之靈前,曰:


    嗚唿吾母,遽然辭塵。音容宛在,德範長存。憶昔幼年,母愛如輪。寒暖牽掛,哺養恩深。每夜挑燈,縫補辛勤。三餐精備,皆為兒孫。教兒為善,義理諄諄。待人寬厚,鄰裏相親。持家有道,勤儉為根。


    及兒成長,外嫁離門。母心不舍,叮囑頻頻。逢年過節,盼兒歸奔。相聚時日,笑語溫溫。家中瑣事,母皆勞神。歲月匆匆,母已高齡。本望奉養,以報親恩。奈何無常,命運弄人。一朝永別,天地失春。


    今日靈前,兒淚紛紛。母恩浩浩,怎報毫分。紙錢化蝶,奠酒三巡。願母安息,去往仙津。黃泉路遠,緩緩而行。慈顏入夢,再續天倫。


    哀哉尚饗!


    隨著祭文的念出,許明芳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淚水奪眶而出,哭聲在靈堂裏迴蕩,聲聲泣血,傾訴著對母親無盡的思念 。


    天玄宗的眾人臉上皆是肅穆之色,聽著哭靈人的悲慟哭聲,時不時微微點頭。其中一人輕聲說道:“這哭靈哭得確實情真意切,聲聲都透著哀傷,聽著揪心呐。”另一人附和道:“是啊,不過要說正式莊重,還是那祭文更有分量,把對逝者的追思和感恩都寫得明明白白。”他們的目光在靈堂中遊走,看著孝子賢孫們跪地痛哭,也不禁為這濃厚的哀傷氛圍所感染。


    這時,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請所有,孫子孫女,孫媳孫郎,外孫,外孫媳,外孫女,外孫女婿,所有喊奶奶,外婆的都來靈前跪拜。”


    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是晉宴風!”這一聲驚唿,瞬間如石子投入平靜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天呐,真的是他!”有人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和晉宴風竟然是親戚?”一個年輕女孩捂著嘴,眼中滿是驚喜與興奮。


    人群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議論聲此起彼伏,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他姓晉,這是他外婆!”有人恍然大悟,連忙給旁人解釋。


    “天呐,大明星誒……”人們的聲音裏帶著驚歎與好奇,紛紛伸長脖子,想要一睹明星的風采。


    晉宴風神色哀傷,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到靈前。他的步伐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帶著對外婆深深的思念。他跪在蒲團上,臉上的悲痛不加掩飾。哭靈人那悲戚的哭聲在他耳邊迴蕩,他的眼眶漸漸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哭靈人哭完後,晉宴風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幾千塊錢,輕輕放在托盤上。隨後,他又從褲兜裏掏出口罩,動作嫻熟地戴上,遮擋住自己的麵容,默默迴到晉常遠身後坐下。他靜靜地坐著,臉上滿是落寞與哀傷 。


    “有請所有的孝子賢孫,剛才跪拜的都來靈前領清香一柱,進行最後的遺容瞻仰,看完就要合棺了。”主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莊重,打破了現場的抽泣聲與低聲議論。


    緊接著,他又高聲宣布:“一首相見時難別亦難,送別曾氏老孺人在天之靈!”


    隨著這一聲,幾天來一直覆在棺槨上的內蓋被緩緩搬走,曾敏霞身穿壽衣的遺體展露出來。她靜靜地躺在那裏,麵容安詳,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沉睡。許家兄妹三人,許庭芳、許清芳和許明芳,神情悲戚地走上前。他們的手微微顫抖著,小心翼翼地為母親蓋上壽被,一層又一層,每蓋一層,眼中的不舍就更濃一分,仿佛想用這層層壽被,為母親留住最後的溫暖。


    所有的至親手持清香,緩緩排成一列隊伍,準備繞棺槨瞻仰遺容,做最後的道別。他們的眼神中滿是悲痛與不舍,腳步緩慢而沉重,像是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就在這時,音樂聲緩緩響起,主持人飽含深情地開口唱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他的歌聲低沉而哀傷,仿佛帶著無盡的思念與眷戀,在空氣中悠悠迴蕩。這歌聲像是有一種魔力,將送別儀式推向了高潮,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隊伍緩緩移動,每個人都緩緩走到棺槨前,停下腳步,深深地凝視著曾敏霞的遺容,想要把這最後的麵容刻在心底。有人忍不住再次落淚,淚水滴落在地上,洇濕了一片;有人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無盡的悲痛哽住了喉嚨;還有人目光呆滯,久久不願移開視線,仿佛隻要再多看一眼,就能留住與逝者的最後一絲聯係。所有人都在這哀傷的氛圍中,看了亡者最後一眼,那一眼,飽含著一生的迴憶與無盡的思念 。


    在眾人哀傷且凝重的目光聚焦下,合棺儀式正式開始。現場一片寂靜,唯有微風輕輕拂過,吹動著靈堂外的白色挽聯,發出簌簌的聲響,似在為逝者低吟最後的挽歌。


    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穩步上前,動作謹慎而又沉穩,輕輕將內棺蓋緩緩合上,曾敏霞的麵容就此被掩蓋,仿佛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緊接著,那厚重的黑色棺蓋被緩緩抬起,在一陣沉悶的摩擦聲中,穩穩地落在內棺之上。隨後,工匠手持木膠,一絲不苟地將棺蓋的縫隙仔細封死,每一下塗抹,都像是在封存一段難以割舍的迴憶,宣告著生者與逝者在塵世的最後分離。


    許傳儀靜靜地站在一旁,身形佝僂,風燭殘年的他雖因修煉保持著身體康健,可生命的燭火已然微弱,命數有限,生命也進入了倒計時。他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棺槨,眼中滿是滄桑與不舍,往昔與曾敏霞共度的歲月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


    這時,許明芳悲慟欲絕,她按照習俗上前去,雙手用力地拍打棺蓋,那聲音沉悶而又揪心,聲聲泣血,“娘啊,娘……”她的哭聲瞬間打破了現場的寂靜,引得周圍的人也紛紛落淚。在她的帶動下,眾人紛紛喊出對曾敏霞的唿喚,


    “奶奶”


    “娘”


    “姑姑”


    “舅媽”


    ……


    她的身體因過度悲痛而劇烈顫抖,若不是身旁的晉常遠及時扶住,她險些癱倒在地。


    就在此時,抬棺人魚貫而入。他們熟練地將粗壯的繩索圍繞棺槨捆綁緊實,再穩穩地穿上堅實的樹幹,一切準備就緒。隨著一聲低沉而有力的“起靈”,抬棺人齊聲發力,靈柩緩緩被抬起。


    刹那間,孝子賢孫們齊刷刷地跪在一旁,哭聲震天。那哭聲交織在一起,如洶湧的潮水,飽含著無盡的悲傷與不舍,直衝雲霄。他們的淚水肆意流淌,打濕了麵前的土地。隨著靈柩緩緩離開靈堂,眾人站起身來,腳步踉蹌地一路追隨到停靈處。


    此刻,東方亮起微光,卻驅不散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霾。等吃過飯後,這承載著無盡思念的靈柩,就要被送上山去,安葬在那片寧靜的土地上,從此,曾敏霞將長眠於此,而她的音容笑貌,將永遠留在親人們的記憶深處 。


    吃過早飯,陽光無力地穿透雲層,灑在這場哀傷的送葬隊伍上。幾十個花圈被人高高舉起,走在隊伍最前方,慘白的紙花在微風中瑟瑟發抖,像是在低聲訴說著對逝者的緬懷。


    花圈之後,是一條長長的孝布,由十幾人牽引著,象征著與逝者之間斬不斷的血脈羈絆。許庭芳走在孝布後麵,神色凝重,雙手虔誠地捧著曾敏霞的靈位,那靈位仿佛承載著千斤重量,壓得他的脊背微微彎曲。


    跟在許庭芳身後的,是曾敏霞的靈柩,由十幾位身強力壯的抬棺人穩穩抬起。靈柩上覆蓋著竹製糊上紙的獅子頭棺罩,在這沉重的氛圍中,那鮮豔的色彩竟顯得有些刺眼。抬棺人每一步都邁得緩慢而沉穩,仿佛生怕驚擾了棺中的逝者。


    靈柩後方,是戴著重孝、痛哭流涕的女眷們。她們的哭聲此起彼伏,如杜鵑啼血,聲聲泣血。許明芳哭得肝腸寸斷,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晉常遠緊緊地攙扶著她,眼中滿是心疼與哀傷。他一邊輕聲安慰著許明芳,一邊還要留意腳下的路,以免兩人摔倒。


    女眷們的身後,是哀樂隊。樂手們身著黑色長袍,麵容肅穆,手中的樂器奏出低沉、哀傷的旋律,如同一首首悲歌,在空氣中迴蕩,讓人心如刀絞。


    雲清混在送葬的人群中,雙眼早已被淚水模糊。她觸景傷情,迴想起三月份剛經曆的喪父喪母之痛,如今看到許明芳的悲傷模樣,她感同身受,心中滿是酸澀。她和天玄宗的長老師父們一起,默默地跟在哀樂隊的後麵,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而在靈柩的前麵,孝子賢孫們一路跪拜前行。他們手裏拿著草包,膝蓋每次跪在草包上,隨著靈柩緩緩接近,不斷的起身走到隊伍後麵又跪下去,直到靈柩到了身前又起身。晉宴風也在其中,他的臉上滿是悲痛,眼神中透著無盡的哀傷。他一絲不苟地遵循著傳統,每一次跪拜都飽含著對逝去外婆的思念與不舍。雲清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心中隱隱有些擔心,師父這樣一路跪拜,會不會太累了 。送葬的隊伍如一條蜿蜒的長龍,緩緩地向著山上移動,所到之處,皆是一片哀傷 。


    山腳下,氣氛凝重而哀傷,所有戴孝的人皆身著素白,麵容悲戚,按照習俗整齊地跪成一行。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卻驅不散心頭的陰霾。此時,娘家人老舅爺和舅奶奶,麵色肅穆,佇立在眾人麵前,他們即將在山腳下迴程,不再跟隨送葬隊伍繼續前行。


    老舅爺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卻又帶著幾分沉痛,開口訓話:“今日我家姐擇良辰吉日下葬,以後許家子孫滿堂,後代繁榮;送行之人,財運亨通,萬事順遂,災厄不侵,福澤綿延。我家姐一生為善,積德深厚,庇佑著你們這些後人。往後的日子,你們都要團結一心,不要忘了這份血脈親情。”他的話語在山間迴蕩,莊重而又飽含期望。


    說罷,老舅爺手裏提著一個袋子,裏麵裝著準備好的紅包,他緩緩走向跪在地上的眾人。這73人,都是曾敏霞老孺人的後代和至親後代,他們低著頭,眼中含淚,靜靜地等待著。老舅爺每走到一人麵前,便停下腳步,遞上一個紅包,動作輕柔而鄭重。紅包裏包著10塊錢,雖數額不多,卻聊表心意,承載著對逝者的尊重和對生者的祝福。


    眾人接過紅包,紛紛向老舅爺和舅奶奶叩謝,額頭輕觸地麵,久久不起。現場一片寂靜,唯有偶爾傳來的抽泣聲,訴說著無盡的哀傷與不舍。老舅爺和舅奶奶一一分發完紅包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些晚輩,轉身,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離去。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如今姊妹兄弟皆入土,姐姐,送行千裏終有別,弟弟弟媳隻能送你到這了,不能親眼看你入土為安,心痛之至。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送葬隊伍如同一條緩緩蠕動的長龍,艱難地向上攀爬。一個多小時的跋涉,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疲憊,可心中的哀傷卻絲毫未減。晉常遠緊緊扶著許明芳,兩人腳步匆匆,急切地跟在風水師身後,漸漸將龐大的送葬隊伍甩在了身後。


    他們朝著墓穴的方向奔去,那裏,是曾敏霞最終的歸宿。很快,他們來到了新挖好的墓穴旁。按照當地習俗,孝女滾土坑,寓意著為逝者開辟一個溫暖舒適的安息之所,也表達著子女對父母最後的孝順與不舍。


    許明芳神情悲戚,她的雙眼紅腫,淚水依舊在眼眶中打轉。在晉常遠的攙扶下,她緩緩走到土坑邊。此刻,她的心中五味雜陳,對母親的思念如潮水般翻湧。


    風水師站在一旁,身著長袍,手持羅盤,口中念念有詞:“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孝女滾坑,福佑安康。今日曾氏老孺人歸土,願此坑安穩如泰山,靜謐似深海,佑子孫昌盛,家族綿延。”隨著風水師抑揚頓挫的聲音,許明芳深吸一口氣,跳進土坑中,然後在墓穴裏翻滾起來。


    她的身體與泥土親密接觸,泥土的涼意透過衣物傳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此刻,她心中隻有對母親的牽掛和不舍。她在土坑中翻滾,每一下動作都帶著對母親深深的眷戀。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與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溫暖的瞬間,此刻都成了最珍貴的迴憶。


    許明芳站起身來,晉常遠已經伸出手拉她上去。拉住晉常遠的手,許明芳施展禦靈術,輕輕躍上來,她的身上沾滿了泥土,頭發也有些淩亂,眼淚混合著塵土斑駁在臉上,兩夫妻就這樣等著靈柩緩緩逼近。


    在一片肅穆的氛圍中,抬棺人齊聲發力,伴隨著他們雄渾有力的吆喝聲,靈柩緩緩落下,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而厚重的聲響,仿佛是對逝者最後的告別之音。風水師身著一襲道袍,神色凝重地快步上前。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含糊,那咒語仿若來自另一個神秘的世界,不為人知。隻見他雙手捧著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在盤麵飛速旋轉,他微微眯起雙眼,仔細地觀察著羅盤的變化,不時地調整著棺槨的位置,每一個動作都謹慎而專注,仿佛在完成一場神聖而莊重的儀式。


    隨後,風水師從一旁助手的手中接過一隻雄赳赳的大公雞。公雞撲騰著翅膀,發出尖銳的鳴叫,似乎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命運。風水師手法嫻熟,手起刀落,公雞脖頸處鮮血噴湧而出,殷紅的雞血流淌在棺蓋上,瞬間暈染開來,那鮮豔的紅色在這哀傷的場景中顯得格外刺眼。各地風俗千差萬別,這殺公雞放血的舉動,旁人也難以知曉其中深意。


    公雞被放血後,隨著風水師的一個甩手動作,劃過一道拋物線,被丟在一旁。它的身體還在不停地抽搐,雙腿無力地蹬著,逐漸沒了動靜。


    一旁的墓碑靜靜佇立,上麵鐫刻著曾敏霞老孺人的一生。密密麻麻的文字,寫滿了子孫後代的名字。她一生操勞,所幸四世同堂,盡享天倫。晉常遠的孝敬,讓她得以服下忘年丹,無病無痛,安享晚年,如今壽終正寢,與世長辭。


    “孝子賢孫墓前跪拜,最後一項祭天了。”風水師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寧靜,眾人聞聲,紛紛整齊地跪在墓前,神情莊重。


    風水師緩緩上前,手中捧著祭文,聲音洪亮而飽含深情地念道:


    祭天文


    維:


    今日,吾等齊聚於此,祭告天地。曾氏敏霞老孺人,一生良善,積德累仁。操持家務,克勤克儉;相夫教子,恩重如山。歲月悠悠,兒孫繞膝,四世同堂,福澤綿延。


    然天命有終,今已身死,魂赴西天極樂淨土。願上蒼垂憐,護佑其靈,永安仙鄉。更祈上蒼降福,庇佑曾氏後人,家宅安寧,子孫昌盛。出入平安,災禍不侵;事業順遂,學業有成。世世代代,傳承美德,福運不絕。


    尚饗!


    “墓前最後喊三聲,生前喊什麽現在就喊什麽。”風水師的話音剛落,山間瞬間被此起彼伏的唿喊聲填滿。“母親”“奶奶”“外婆”……那一聲聲飽含深情的唿喚,從眾人的心底深處迸發而出,帶著無盡的眷戀與不舍,在空曠的山野間久久迴蕩。然而,千唿萬喚,迴應他們的隻有山穀間的迴音,再無曾敏霞那溫暖的應答。這一刻,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這便是生命的訣別,陰陽兩隔,從此再難相見。


    第一抔黃土率先落下,打在棺槨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緊接著,更多的黃土紛紛揚揚地灑下,像是時間的沙漏,一點點掩埋著過去的迴憶。許明芳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她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她的哭聲如杜鵑啼血,聲聲泣血,那是女兒對母親最深沉的不舍,是至親之人離世的徹骨之痛。人生至痛時刻,不過如此——你帶我來人世間,我送你長眠黃土。


    晉常遠和晉宴風一左一右,神色哀傷地跪在她身旁。晉常遠伸出手,緊緊地扶住許明芳,試圖給予她力量,讓她能稍稍平複這如洶湧潮水般的悲痛。他的眼神中滿是心疼與擔憂,看著妻子如此痛苦,他的心也仿佛被千萬根針紮著。晉宴風靜靜地跪在另一側,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的眼中全是對母親的心疼。他看著母親如此悲痛欲絕,卻又無能為力,隻能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許庭芳和許清芳以及其他許家人,也都沉浸在深深的哀傷之中。曾敏霞從曾家來到許家,為許家奉獻了自己的一生,綿延子嗣,操持家務。她的一生,平凡而偉大,每一個為家庭付出的日夜,都凝聚成了如今許家的枝繁葉茂。女人們的一生,在這延續血脈、養育後代的過程中,居功至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都是從她們的身下孕育,帶著她們的愛與期望,來到這個世界 。 黃土越堆越高,一座新墳漸漸隆起,曾敏霞的一生,就此畫上了句號,而她的愛與精神,將永遠留在親人們的心中 。


    送葬的隊伍陸陸續續從山上往山下走,眾人按照習俗,紛紛折下樹枝佩戴在身上,嫩綠的枝葉在一片素白中顯得格外醒目,似要用這蓬勃的生機,衝淡籠罩在心頭的那股死氣沉沉。


    許明芳站在一棵小樹旁,抬手輕輕折下一根帶著鮮嫩綠葉的小樹枝。她走到晉宴風身邊,抬手將樹枝別在他的耳後,動作輕柔,像是在做一件無比珍貴的事。做完後,她又朝著雲清招招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清兒,過來。”


    晉常遠則自己折了一支樹枝,熟練地戴在身上。他看著許明芳,眼中滿是心疼,伸手輕輕為她捋了捋淩亂的發絲。


    許明芳待雲清走近,便溫柔地將綠枝插入雲清的黑發之中,觸碰到雲清的發絲時,她動作一頓,看著雲清那哭紅的雙眼,輕聲說道:“傻孩子,你怎麽哭得眼睛通紅的。”


    雲清被這麽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而後趕忙轉移話題:“宗主夫人,你身上都是泥巴,眼睛都哭腫了,清兒好心疼呀;師父跪這麽久,膝蓋痛不痛呀?”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真切的關懷。


    這輕言細語,如同一股暖流,熨燙著晉宴風的心,也讓許明芳十分慰藉。晉宴風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帶著暖意,看向雲清說道:“為師沒事,你別擔心。”


    四人一同下山,與天玄宗眾人會合後,協同著一起迴程。許家人依照習俗,在山上撿了些柴,小心翼翼地捆紮好,帶在身上,滿心期許著這寓意“來財”的舉動,能為家裏帶來好運。


    中午時分,許家大宴賓客。院子裏擺滿了桌椅,眾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這熱鬧的氛圍,逐漸衝散了此前的悲哀。大家舉杯暢飲,交談著,似乎想用這煙火氣,讓生活迴歸正軌,也讓逝者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


    午後的陽光暖烘烘地灑在許家的庭院裏,許明芳坐在許傳儀身旁,神色關切,言辭懇切地說道:“爹,您跟我去天玄宗住些日子吧,那兒山清水秀,環境清幽,我也能好好陪陪您,盡盡孝。”她的眼中滿是期待,希望能在父親的晚年,給予他更多的陪伴與照顧。


    許傳儀微微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許明芳的手,緩緩說道:“閨女啊,爹知道你孝順,可這兒是我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熟悉得很,哪兒也不想去嘍。你別操心我,在這兒我自在著呢。”他的目光望向院子裏那些熟悉的物件,滿是眷戀。


    許明芳見父親心意已決,雖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再勉強,隻能作罷,跟著天玄宗眾人一起準備返迴天玄宗。許清芳跟在姐姐身邊,一通軟磨硬泡,終是讓許明芳鬆了口,把晉宴風叫到身旁,“你給你表弟安排點事情做,他大學都沒上,不好找工作。”


    母命難違,晉宴風隻好點頭答應:“行吧,媽,我帶著他,給他找個合適的事做。”說完,便招唿許慈銘和小a一起上車,準備迴星城。


    雲清站在自己車旁,看著晉宴風一行人上了車,她也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緩緩跟在晉宴風的車後麵。車隊緩緩駛離,揚起一路塵土,帶著眾人不同的心事,朝著星城的方向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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