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宗山門的石階之上,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穩步前行。山間的清風溫柔地吹拂著,撩動著他的發髻與衣袂 ,宛如一幅仙風道骨的畫卷。他就這樣不緊不慢,一步步走到了天玄殿門口。


    “老宗主迴來了!”陳叔扯著嗓子一聲大喊,聲音在山穀間迴蕩,瞬間驚動了正在殿內的晉常遠和許明芳。夫妻二人神色匆匆,急忙雙雙迎了出來。晉常遠滿臉驚喜,高聲喊道:“叔叔,你迴來啦!”


    許明芳緊跟其後,笑意盈盈地說道:“叔叔雲遊歸來,這迴不走了吧?”


    晉懿德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卻又夾雜著一絲歎息,緩緩開口:“常遠,明芳,準備後事吧,我命數已盡。”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瞬間砸在晉常遠的心間。他的眼眶迅速泛紅,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晉懿善晚年得子,卻因心魔劫撒手人寰,留下常玉芳與年幼的晉常遠孤兒寡母。那時,晉常遠才不過七歲,是叔父晉懿德毅然挑起了宗門的重擔,同時含辛茹苦地撫養晉常遠長大,教導他修煉之法。十二歲時,晉常遠又痛失母親,此後,叔父便既當爹又當媽,還兼任師父,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全心全意地為晉常遠操辦娶媳生子等人生大事。直到晉常遠而立之年,叔父毫無保留地將天玄宗宗主之位傳給了他,而後便踏上了雲遊四海的路途。每次歸來,叔父總會給晉宴風帶迴新奇的禮物。如今,晉懿德已然107歲高齡,三年前歸來時,晉常遠就盼著他能留下安享晚年,可叔父一心尋求突破契機。


    此刻,看著一手養大的侄兒已然突破元嬰後期,成功邁入化神初期,晉懿德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侄兒侄媳的小心攙扶下,他緩緩走進天玄殿中自己的房間。


    晉懿德靜靜地躺在床上,晉常遠和許明芳“撲通”一聲跪在床前。許明芳淚水漣漣,泣不成聲:“叔叔,你再等等,宴風就迴來了。”


    “叔叔,你怎麽不早點迴來啊,這可如何是好?”晉常遠的聲音裏滿是悲戚與無奈。


    晉懿德陷入了靈魂抽離肉身的極度痛苦之中,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許明芳壓抑著哭聲,小聲地抽噎著,晉常遠則磕頭伏地,眼淚不受控製地滾落,滴在地板上,洇出一片片水漬。


    整整兩個小時,這場艱難的靈魂剝離過程才終於結束。晉懿德的靈魂緩緩離開了束縛他的肉身,新生的魂魄麵露迷茫之色,由於五感被封,一時還無法適應魂魄的狀態,隻是癡癡傻傻地漂浮在肉身之上。晉常遠和許明芳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景象,夫妻二人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放聲悲哭起來。那哭聲淒厲而又哀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的悲傷都宣泄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陰寒之氣悄然彌漫開來,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鐵鏈聲響。隻見幾個身形飄忽的鬼差緩緩現身,他們身著黑袍,麵容冷峻,周身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鬼差們二話不說,徑直走向晉懿德的魂魄,手中的鎖鏈發出冰冷的寒光,瞬間套在了他的魂魄之上。


    晉常遠見狀,“砰砰”地磕頭不止,額頭磕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滿臉悲戚,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說道:“各位陰差,我已備下珍饈美酒、香燭元寶,皆是陰間難得之物,懇請各位盡情享用。還望能寬限些時間,等我兒歸來,見他叔爺最後一麵。”


    為首的鬼差微微頷首,聲音低沉沙啞:“可,吾等享用一番。”


    晉宴風與雲清的行裝都妥善收於儲物戒指之中,晉宴風神色凝重,周身靈力湧動,祭出風吟劍。他帶著雲清,禦劍飛行,身姿如電,一路朝著天玄宗的方向疾馳而去。風聲在耳邊唿嘯,兩人的心卻被不安與焦急填滿。


    不多時,他們在天玄殿門口穩穩落下。師徒二人迅速躍下風吟劍,雲清緊緊跟在晉宴風身後,一路小跑著奔向晉懿德的房間。


    踏入房間,一股哀傷的氣息撲麵而來。古老的架子床上,晉懿德的遺體安靜地躺著,仿佛隻是陷入了沉睡。而他的魂魄,戴著冰冷的鐵鏈,靜靜地漂浮在遺體之上。晉宴風見狀,眼眶瞬間紅透,淚水奪眶而出,他幾步上前,跪在晉常遠身後,聲音哽咽,泣不成聲:“爺爺,我迴來了,爺爺~”


    晉懿德的魂魄緩緩睜開雙眼,一縷微弱的神念傳來:“乖孫,從此陰陽兩隔,爺爺會保佑你的~”


    話音剛落,鬼差便再次現身。他們麵無表情,拉動著鎖鏈,將晉懿德架在中間,朝著窗欞飄然而去。


    “叔叔!”許明芳悲痛欲絕,大喊一聲,緊接著,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在房間裏迴蕩開來。


    晉常遠和晉宴風對著晉懿德的方向長跪不起,淚水浸濕了地麵。雲清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滿是酸澀與觸動,不知所措的她隻能學著師父的樣子,默默跪在地上,淚水也不受控製地滑落。


    時間緩緩流逝,半個小時過去,許明芳的哭聲漸漸停歇。晉常遠緩緩站起身,聲音沙啞,帶著無盡的疲憊與哀傷:“準備後事吧。”


    許明芳也隨著站起身,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看向雲清,輕聲說道:“我先去把孝服拿出來,雲清你隨我來。”


    “好的,宗主夫人。”雲清連忙應道,她站起身,又伸手把悲痛萬分的晉宴風也扶了起來。


    隨著許明芳的安排,整個宗門迅速行動起來。眾人開始將所有紅色的物品全部收起來,那些收不起來的,便細心地蓋上白布。一時間,整個天玄宗都被一片肅穆的白色所籠罩。


    晉常遠運起靈力,發出傳音,聲音在整個宗門迴蕩:“天玄宗老宗主仙逝,所有弟子即刻迴宗!” 這道傳音,帶著無盡的悲痛與莊重,如同一記重錘,敲在每一位天玄宗弟子的心上,宣告著一位長輩的離去,也拉開了這場沉痛葬禮的序幕 。


    雲清踏入那霧氣氤氳的沐浴間,溫熱的水汽輕柔地包裹著她。她緩緩褪去衣物,讓澄澈的水流順著肌膚滑落,洗淨塵世的紛擾與疲憊,以最純淨的姿態迎接這場莊重肅穆的喪儀。


    沐浴完畢,她輕輕拿起那件白色素靜的長袖長裙,緩緩穿上,細膩的布料貼合著肌膚,帶來絲絲涼意。接著,她又套上那件粗糙的麻衣,麻衣的紋理摩挲著皮膚,時刻提醒著她此刻的哀傷與責任。她散開一頭烏發,任由發絲肆意垂落,隨後將孝布輕輕罩在頭頂,最後穿上那略顯簡陋的草鞋。每一個動作,她都做得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場神聖的儀式。


    宗主夫人曾嚴肅叮囑,這孝服一旦穿上,在喪儀期間便不能取下,也不能洗漱、洗澡淨身,一切都要等到脫去孝服的那一刻。雲清依照吩咐,她將手上的聚靈珠、貔貅手鏈等飾品一一取下,輕輕放進儲物戒指。


    收拾妥當,雲清深吸一口氣,抬手拉開門。隻見許明芳早已等在門外,她身著一襲白色長袍,簡約的盤發顯得格外素淨,同樣沒有佩戴任何首飾,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莊重而哀傷的氣息。


    “雲清,你來,我有話和你說。”許明芳走上前,拉起雲清的手,一邊走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師祖一生無兒無女,含辛茹苦將你師爺撫養長大。如今他與世長辭,本應由你師爺親自送終,可你師爺身為一宗之主,我們夫妻不能在靈前失儀。所以,隻能由你師父代父盡孝。但你師父尚未娶妻,靈前不能沒有人為之哭靈,這重任便落在了你身上。清兒,這段時間,每天早、中、晚三次,你都要帶領宗門女弟子為師祖哭靈。”


    雲清微微頷首,似懂非懂,輕聲應道:“好的,宗主夫人。”她的聲音雖輕,卻透著一股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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