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屋中還有些昏暗。


    齊裕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了桌前點燃了桌上的煤油燈。


    昏黃的燭火,微微搖曳著。


    感受到屋裏的走動聲,還在繈褓中的毅兒也醒了過來,似是有些不安,伸出了小肉手在空氣中亂抓著,嬰哼聲也帶有些急切。


    撇起了小嘴,淚眼婆娑,儼然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見狀。


    槿兒笑著用自己溫暖的大手,包裹住了一隻在空中揮舞的小手,另一隻手在毅兒的胸前安撫著。


    剛觸碰到的瞬間。


    感受到溫柔的觸碰,毅兒帶有哭意的小臉,展露了笑臉。


    燈光的映襯下,這幅畫麵好像在齊裕的眼中定格,嘴角升起了笑容。


    手中的火折子都忘記吹滅了。


    看到呆愣住有些傻乎乎的齊裕,槿兒沒忍住笑了出來。


    齊裕迴過神來,臉上不由的有些發熱,轉過臉去,手忙腳亂的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然後走到門前,將屋門打開。


    一夜的狂風亂作,積攢了滿院的樹葉,還有沙土。


    門是朝裏開的,開門的瞬間,有些伏在門上的樹葉,找準機會,落進了屋內。


    都是翠綠的新葉。


    “還以為昨夜會下雨呢。”


    槿兒坐起身來,看著屋外的落葉說道。


    “是啊,沒想到隻是刮了一夜的風。”


    說話的時候,齊裕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


    背對著槿兒,從衣服的內兜裏,翻出了一個被布子包裹著的東西,長長的一條。


    齊裕握著這東西,神情有些猶豫。


    昨天趁宴席賓客都聚在院子的時候,齊裕偷著出去了一趟,就是為了找人拿這東西,無意間聽到了客人的談話。


    雖然麵上不提,但都對毅兒的事情,起了疑心。


    可他不知道這事,要不要告訴槿兒。


    “裕郎,你怎麽了?”


    發現了齊裕的不對勁,槿兒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沒什麽,有…有樣東西我想送給你。”


    齊裕收起了臉上的憂色,才轉過身迴到屋內,連同布子一起遞給了槿兒,神情和動作都帶著局促。


    槿兒又如何會不了解齊裕呢。


    從昨天出去過一趟後,時不時抱著毅兒出神。


    打開了布子,槿兒的眼中劃過了一抹驚訝之色,隨即展露了笑顏道:“是木槿花,真好看。”


    槿兒把東西舉了起來。


    是一個木質的簪子,尾端雕刻著一朵木槿花。


    “本來想昨日給你的,可又覺得拿不出手。”齊裕眼中滿是自責。


    “之前把你的首飾全都當了,如今手上的銀錢不足以將它們贖迴來,也不夠給你買件像樣的首飾,就找人做了這個,你放心,等之後我一定一件件給你贖迴來。”


    槿兒笑著搖了搖頭道:“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原來……你昨天出去就是為了拿這個。”


    槿兒握緊了手中的簪子,眼中流轉著溫柔之色。


    “這簪子我很喜歡,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說我的名字有有個槿字,是木槿花的那個槿。”


    “當時你提這個我還很生氣,我從小身子便不好,村中的人常把我與木槿花相比,因為木槿花朝開暮落,被叫為死人花。”


    “怎麽會!”


    齊裕的說話聲中,帶有些急切。


    “是啊。”槿兒笑了笑說道:“當時你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還轉身就走,你好生慌亂的追了上來,問是哪裏惹我不開心了。”


    “我說……我不喜歡木槿花,朝開暮落,悲戚戚的,看了就生厭。”


    “你還記得你當時怎麽說的嗎?”槿兒看著齊裕,眼中是化不開的柔情。


    “記得。”


    兩年前,鎮上河畔……


    少年見心悅之人,心生歡喜,由心而動,不想錯過這次相遇,急忙的追趕了上去,擋在了麵前,青澀而又緊張。


    “槿兒姑娘別走,我絕沒有要惹姑娘生厭的意思。”


    槿兒並不領會,甚至連眼神都沒投來一個。


    齊裕不死心的追了上去。


    “姑娘可知道朝開暮落,還有另外半句。”


    此言,槿兒頓住了步伐,但也隻是停住了步伐,並未向齊裕投去視線。


    但齊裕見槿兒沒再繼續走,已是心中竊喜了。


    “另外半句是,花開無窮。”鼓了鼓腮幫子,舒了一口氣,為自己打氣,緩緩的重述的一遍:“朝開暮落,花開無窮。”


    槿兒的眼中升起了一抹觸動之色,抬眸看向了齊裕。


    “……花開無窮。”槿兒淺淺的重複著後半句。


    “沒錯。”齊裕見機繼續說道:“大家隻記得前半句,卻不聞後半句,一株木槿花,次第花開,一日一迴新,能從盛夏開到仲秋,生生不息,好似無窮盡。”


    “而…而且這花即便於艱苦的環境中,也依然如此,每次的凋謝,都是為了更加絢麗的綻放,恬靜而又堅毅。”


    “所以……此花並不悲戚,乃是生命之花。”


    齊裕一股腦的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說完後,才覺得自己有些舉止輕浮了,有些不好意的撓了撓後腦殼。


    “我還從未見過木槿花,你這麽說,我倒是真想親眼瞧上一瞧。”


    槿兒說著莞爾一笑。


    看著槿兒的笑,齊裕的大腦一片空白。


    “姑娘如木槿花一般恬靜淡然,讓人不由心向往之,也想與姑娘朝開暮落。”


    聞言,槿兒的眸中蕩起了波瀾,久久不能平複。


    “啊—!對不起。”齊裕連忙拱手道歉,“我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我…我不小心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了,還請姑娘不要責怪。”


    …………


    說起這段過往,槿兒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柔情,無論想起多少次,心髒的位置都會像失常了一樣,砰砰的跳著。


    “我當時還想,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懂的不少,但卻不知朝開暮落並不是一個好詞,讓他前麵所做的一切,全都露餡了。”


    但齊裕卻低著頭,不敢看向槿兒,眼中帶有愧疚的迴應道:“是啊,其實是我提前找人問到了你的名字,專門去找了百花集來看,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槿兒伸出一隻手,撫上了齊裕的臉頰,讓齊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父母帶我來鎮上求醫,沒想到會遇見你,是你讓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讓我知道,我也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而且,能有一個人為了與我搭話,專門去找了所有的關於木槿花的一切,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嗎?”槿兒眼中帶著笑意,言語間有些俏皮。


    齊裕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槿兒的手背上。


    “槿兒……”


    “裕郎。”槿兒看著齊裕的眼睛,一臉堅定的說道:“你喜歡我的心意從來不是騙,正如我對你的心意,這就足夠了。”


    “來。”槿兒把木簪遞到了齊裕的手中,溫柔的笑著說道:“幫我帶上。”


    雖然毅兒聽不懂兩人在說些什麽,但卻很乖巧,並未哭鬧,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開心。


    齊裕接過了簪子,為槿兒戴在了頭上。


    因為開著屋門,所以當有人走至他們的門前時,腳步聲十分的清晰。


    兩人看向屋外。


    “娘,你怎麽來了?”齊裕站了起來,擋在了母女倆的麵前。


    “你說我為什麽來。”齊母看了一眼床上的毅兒,臉上有些嫌棄之色道:“我是你娘,次次見了我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你大哥和二哥兩家來了,說來給你賀喜,都在大堂裏等著你呢,你又不坐月子,老悶在這屋裏幹什麽。”


    “……我。”


    槿兒抓住了齊裕的手腕,給了齊裕一個放心的神色,笑著說道:“快隨娘去吧,我一個人照看毅兒可以的。”


    “可……”


    “去吧。”


    “好,那我去打個招唿,就迴來。”


    齊裕去了前屋,隻見大哥和嫂子們,還有他們家中的兩位閨女。


    齊裕先作禮道了一聲“爹”,然後轉向大哥和二哥,“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好。”


    “你們兩個可不能沒禮貌啊,怎麽能不喊人。”大哥朝向兩個女孩,提醒道。


    “三叔好。”


    兩個女孩乖巧有禮貌的喊道。


    “都長大了真乖。”


    齊裕轉過身去,發現娘已經不在身後了,猶豫著要不要趕緊迴去。


    “來,三弟快坐,聽說你生了兒子,我跟你二哥都很高興啊,特地啊給三弟媳買了不少補品,剛好她們妯娌之間有話聊,也都是稀罕孩子的,讓她們給三弟媳送過去。”


    “這……”齊裕剛坐下又站了起來。


    一旁的大嫂和二嫂站起身,大嫂調侃道:“槿兒可是齊家的大功臣,我們就去看看槿兒,看給三弟緊張的,你們過年後就沒見過了,好好聊。”


    看著大嫂和二嫂離去的方向,齊裕一臉擔憂。


    “三弟快坐下,莫不是這長大了,心中隻有自己娘子,沒有哥哥了。”


    “沒……二哥說笑了。”


    “那就快坐下,剛娘說,我們好久沒聚了,要去做上一桌好菜,一會兒咱們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頓,先說好,你可不許偷跑啊。”


    齊裕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一炷香的時間後,大嫂和二嫂迴來了,都說小侄子很可愛,齊裕的心才放了下來。


    但又不好離開。


    一直撐到了家宴結束,大哥和二哥離開,齊裕才飛奔迴了屋內。


    “槿兒——!”


    看到推開門後麵色緊張的齊裕,槿兒笑了笑說道:“你這麽著急幹什麽,你看,這些都是大嫂和二嫂送來的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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