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棲,你去哪兒了?”墨韻不滿道:“方才呂老嬤過來瞧公子,見外間茶水發冷,地也不淨,又說了我一通。”


    “今日不是你掃嗎?”


    竹棲訕笑道:“我方才有事要忙呢。”


    墨韻瞥見他嘴角的碎渣,更為惱火:“什麽事,你又往原來的院子裏跑了?成日往那人身邊去,我們公子可曾虧待過你?”


    “一心不侍二主,你這般,可不是讓他人看我們公子的笑話嗎?”


    “好墨韻,你就饒了我吧。”竹棲討饒,“我與公子、棋哥兒打小一道長大,情誼深厚著呢,再說,我隻是討了塊桃花酥吃,連話都沒說兩句。”


    “瞧你這話說的,好似我們公子克扣了你一樣。”墨韻氣道。


    “好了好了,我曉得了,下迴我再不去了。”


    “你聽聽,這話你都說了幾迴了?”


    ……


    外間吵吵嚷嚷,李朔月端坐在銅鏡前,神遊天外。


    雨哥兒拿白軟的雞蛋給他滾麵頰,呂老嬤來這一遭,不僅僅罵了屋裏伺候的人,還扇了李朔月幾巴掌,全因他這幾日未練琴。


    他一個賣笑的,恩客都不要他撫琴,館內人卻還這樣嚴苛。


    屋分內外室,門外站了四個彪形大漢,屋內算上墨韻、竹棲、雨哥兒共八個哥兒,兩步站一個,將裏外間都站了個嚴實。


    李朔月身邊離不得人,一個走了便有另一個換上,發髻上的朱釵玉簪不許他碰,那些尖銳的物品更到不了他跟前,內外皆嚴防死守,生怕他自尋短見一樣。


    可他憑什麽要死?


    該死的是館內人,該死的是欺辱他之人。


    落入花樓又如何,勾欄賣笑又如何,隻要留著命,總有一天,他要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嘉嘉,怎麽瞧著麵色不好?誰惹你了?”


    李朔月陷在男人懷中,任由他擺弄他的拇指。


    “沒什麽。”李朔月別過臉,露出修長的脖頸,他的眼神飄向遠處深綠色的羅漢鬆,忽然道:“家有羅漢鬆,世世不受窮。”


    “你院子裏怎麽種了這樣的樹?”


    “我爹從商行淘迴來的,瞧著好看,便要過來了。”


    陸槐低頭要親他的脖頸,卻忽然瞥見紅色薄衫下的印子,不滿地詢問:“這是誰留下的?”


    “南街的許老爺。”


    “膝蓋、後腰也是叫他弄紅?”


    “嗯。”


    “這老東西,一把年紀還要尋你消遣,他也不怕得馬上風。”


    “行娼之人,隻要拿的出銀子,管他是乞丐還是快要入土的老漢,不照樣都得伺候著。”


    李朔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轉身與陸槐額間相碰。


    “陸四爺快些吧,晚上樓裏還有客。”


    “阿姆不許我多留。”


    紅衫自雙臂滑落,堆疊在腰腹間。


    白皙瘦削的肩頸叫陸槐晃了眼,他暗道:若無那些礙眼的痕跡該多好。


    目光落在鎖骨上兩朵妖豔的桃花,陸槐眼神幽暗,漸漸靠近。


    半個時辰後,陸槐親自扶李朔月上馬車,臨行前又往他懷裏塞了五十兩銀票。


    李朔月推辭:“四爺還是將這錢收了吧,今年我的手裏沒落下一文錢。”


    “不如攢攢,改日來館內尋我。”


    陸槐擰眉,疑惑道:“我哪迴沒多給?怎麽一文都沒落下?”


    “自然是孝敬了阿姆和媽媽。”


    說完這話,李朔月掛上淡笑,收迴細指,放下黑色簾子,陸槐的臉便消失在簾後。


    迴添香館後,由雨哥兒替李朔月上藥。


    添香館內連叫人生出一身好皮的神藥都有,怎麽會沒有消除青紫印子的藥?


    雨哥兒看了眼撐頭半睡的人,沒作聲。


    李朔月不收銀錢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宋秋實耳朵裏,他挑眉半笑,朝呂老嬤道:“這是翅膀又硬了,要和我對著幹呢。”


    “公子不必憂心,晚上老奴便教他學學規矩。”


    “你手也輕些,他如今是我的心頭寶,可別再使從前那些法子了。”宋秋實掀了頁賬本,叮囑道,“我記得芳娘不是換了些‘逍遙仙’迴來嗎?去,晚上給他用一盒,將李老爺的辭了,就說他病了,後日我叫他去賠罪。”


    “喊方逵過去,與他宿一宿。”


    “用一盒‘逍遙仙’?我怕他受不住。”呂老嬤斟杯茶,朝宋秋實遞去。


    “哪能用那麽多。”宋秋實擱下賬本笑道:“拇指大小他就受不住了。”


    “一二個時辰,叫他吃吃苦頭就成,他如今是我的搖錢樹,真傷了身子,我上哪哭去?”


    “半個月便掙了一千多兩,這可比樓裏的哥兒姐兒都多呢。”


    “那老奴晚上去盯著。”


    “看著點,別叫方逵傷著他。”


    —


    “這都一個時辰了!”墨韻走來走去,急的團團轉。


    “阿嬤,公子知錯了。”雨哥兒反複解釋:“公子隻隨口說了幾句,無意同阿姆耍性子,阿嬤,你便饒了他這一迴吧。”


    “是啊是啊,方逵力氣那般大,嘉……公子怎麽受得住?”竹棲不明白嘉哥兒不過說了兩句耍性子的話,怎麽就要受這種折磨。


    那方逵個頭高大,一個人能背幾百斤的柴火,瞧著能他一掌能打死頭牛!


    無論他們三人如何請求,那老嬤都無動於衷,隻淡淡飲茶。


    許久之後,簾子掀開,方逵走出來,麵紅耳赤看向呂老嬤。


    道:“公子睡過去了。”


    墨韻一記眼刀朝方逵砸去,九尺高的壯漢撓撓鼻尖,心裏不停嘀咕:我盡心盡力伺候……


    雨哥兒上前兩步,掀開帷幔,去探嘉哥兒的鼻息和臉頰,還好那漢子還知曉分寸,嘉哥兒並未受傷。


    “人怎麽了?”呂老嬤問。


    “睡過去了。”方逵老實迴應。


    “可有出血?”


    “我不敢。”方逵黝黑的臉一熱,那般神仙似的人兒,他怎麽敢把人弄傷?


    “那便成了。”呂老嬤站起身,撣了撣袍子,道:“行了,這沒你什麽事了,下去吧。”


    方逵不再逗留,急忙出了屋。


    呂老嬤朝屋內眾哥兒道:“告訴他,若再不安分,便日日給他用‘逍遙仙’。這迴是館內的人,下迴是街巷的乞丐還是牢內的死囚,便不得而知了。”


    竹棲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墨韻和雨哥兒俯首道:“是,阿嬤慢走。”


    呂老嬤走後,屋內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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