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燕子村後,陳展前腳剛下車,後腳追雲就追了上來,諂媚地眯起雙眼,狂甩尾巴,繞著陳展的腿打轉。


    “迴去再吃。”


    村裏人多眼雜,許多人都舍不得在縣上買肉包吃,若是看見他給追雲喂肉包,還指不定如何編排呢。


    這會日頭正熱,已到了未時初,陳展背上背簍,很快到了家。


    李朔月蒸了幹米飯,又炒了春菜拌了豆腐,左等右等都不見人,急得杵在門口團團轉。


    最先看見的是一隻半人高的灰狼。


    長毛畜生飛奔而來,架勢唬人,李朔月驚得後退兩步,扶住籬笆門做支撐。


    陳展不在的這幾天,他斷斷續續做了許多迴噩夢,時不時就夢見一群餓狼圍住自己眼冒綠光的場景,見著灰狼,臉色實在好不起來。


    好在灰狼並沒有與他親近的意思,衝他叫了一聲後直奔後院羊圈。


    追雲剛剛吃肉包填飽了肚子,這會心情頗好,自己給自己找玩伴。


    李朔月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喘了好幾口氣,等穩定好心神,陳展已經大步走到他麵前。


    “吃飯了嗎?”


    “我蒸了幹米飯,還做了菜。”


    李朔月緊跟在陳展身後,小步追趕。


    陳展行至堂屋才停腳,屋裏小桌上擺著一大一小兩碗幹米飯,小蔥拌豆腐及炒春菜。


    李朔月眼睛停在陳展臉上,目光一錯不錯,心跳到了嗓子眼,害怕從陳展口中聽到訓斥。


    他知道陳展不會在吃食上苛待他,可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陳展晌午吃過餛飩,現在還不餓,看了兩眼便收迴視線,“我吃過了,你自己吃。”


    李朔月心裏有些失望,輕輕點了點頭,自己坐下來端起小碗幹米飯吃。


    漢子沒有對他說重話,可是也不親近他,他前世學了那些在榻上伺候討好人的法子,可沒人教他如何與心怡的漢子相處。


    陳展放好背簍再出來時,小哥兒已經將菜端走了。看著去而複返的人,陳展挑起眉頭,問:“怎麽收拾了?”


    李朔月一頓,揚起臉溫聲說:“我、我吃完了。”


    大的那碗米飯沒動,小的那碗還剩下一半,這點分量,連塞牙縫都不夠。


    感受到陳展探究的目光,李朔月身體一僵,以為陳展嫌棄自己吃得多,急忙找補道:“我吃的少,不費多少糧食。”


    “我還能幹很多活……”


    “……”


    “我並無此意。”


    李朔月站在原地怯怯望向陳展,手腳不知所措,再不敢再開口。


    又是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眼睛霧蒙蒙,唇角卻緊抿成直線,仿佛被群獸欺辱圍捕的小羊羔,陳展有片刻恍惚,竟然覺得李朔月這般模樣當真可憐無辜。


    前世陽哥人剛救下他,他就是這種可憐至極的眼神,哄得陽哥兒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給他。


    可就是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哥兒,害的陽哥兒落下一身病骨、哥兒早夭。


    幾息之間,陳展眼中已無半分柔情。無視李朔月這般姿態,轉而開口道:“坊間傳言,當今聖上欲為剛滿月的三公主縫製百鳥朝鳳鋪翠襦裙,令各地百官搜集天下名鳥以做此裙。”


    “我曾聽聞有種鳥,名翠鳥,青羽雀也,身形圓潤、小巧,可做衣、可飾金銀。你常在後山,可曾見過這種鳥?”


    “什麽、什麽鳥?”李朔月雙眼微睜,不明白陳展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翠鳥。”陳展目光緊緊攥住李朔月的臉,不放過一絲變化。


    李朔月鬱悶搖頭,他每日上山不是砍柴就是挖野菜,不曾注意到有什麽翠鳥。


    “當真不曾見過?”


    李朔月神情羞赧,含糊問道:“翠鳥……是什麽樣子?”


    “翠,青羽雀也。”


    “……是青色的鳥嗎?”李朔月想了想,而後搖頭:“……沒有見過。”


    其實皇帝未曾下過這樣的政令,陳展前世為博美人一笑,倒是做過一件價值連城的百鳥朝鳳鋪翠襦裙,李朔月極愛這條衣裙,獨自逃竄時也不忘帶上。


    取百種名貴活鳥身上的短羽,其中以翠鳥羽居多,數百工匠耗時半年才做出了這條流光溢彩的精美衣裙,他也因此造下血腥惡業。


    鋪翠襦裙在京都盛興,上至皇親貴胄下至黎民百姓爭相效仿,翠羽更是一兩毛一兩金,短短幾年不知死了多少無辜鳥兒,山林幾乎聽不見鳥啼。


    再提起這條襦裙,陳展深覺可笑,不知是笑愚蠢荒唐的自己,還是笑將自己玩弄於股掌的李朔月。


    陳展於背光處而立,神色難明,未曾開口說話,氣氛霎時壓抑,李朔月仰起頭,小心地吞咽口水。


    陳展好像在難過,又好像帶有怒火,情緒翻轉快又頻繁,叫人摸不著頭腦。


    李朔月鼓起勇氣說:“不過,山上有很多麻雀和山雞,它們的羽毛也好看,可以用來做衣裳嗎?”


    “……”


    這話著實荒唐,陳展幾乎要被他蠢笑了,普通鳥羽豈可與翠羽爭輝?不過這一打岔,陳展也迴了神,神思從記憶裏剝離,他垂首,仔細審視下方這張臉。


    提起百鳥朝鳳鋪翠襦裙時,李朔月神情迷惘,無半分熟悉,仿佛真是頭一遭聽說。


    他的神情甚至有幾分怯軟和認真,陳展很難將麵前的李朔月與記憶裏的李朔月當成一個人看。


    他或許真的沒有前世的記憶,亦或者在裝模作樣欺騙自己,對比他複生後李朔月的種種行徑,陳展不得不承認,真相可能更接近前者。


    被他寵愛壞了的人十指不沾陽春水,斷然做不出半夜燒飯這樣的事,更不會與木哥兒玩到一塊,李朔月不甚親近孩童,因他自身無法生育。


    這樣的問題他已試探了五六迴,每迴得到的結果都叫他心沉一分,李朔月或許沒有前世的記憶。


    陳展收迴目光,冷淡道:“罷了,此事休與外人說,你就當沒聽過。”


    “……好,好。”李朔月訥訥點頭。


    陳展走出門,暖陽曬得他有片刻分神,扭身迴看,李朔月剛好微抬起脖頸,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匯,一個情意綿綿,另一個古井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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