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隻尋到四文錢,可憐她陽哥兒吃苦受累繡帕子,錢竟然全叫這雜種偷了去。


    她昨日本想叫這白眼狼出來幹活,又擔憂陽哥兒亂發善心,隻好作罷。


    昨夜陽哥兒送糖水,她也睜隻眼閉隻眼,總不能真打死了。她心裏自有一番計較,等這喪門星年滿二十,便賣給花樓,也能換幾兩銀子。


    說親嫁人想都別想,老老實實給家裏幹活她還能賞口飯吃,若不老實,可休怪她無情。


    名聲爛成這樣的哥兒,隔壁村的鰥夫都瞧不上他,不進花樓,將來也是賣給山溝裏漢子多的窮苦人家做共夫郎,可山溝裏的窮酸貨的能給幾個錢?


    地裏的稻子已經能割,王桂香打算先割上一天,明日再迴娘家,兩個村裏離得不遠,走起來快得很。


    割稻辛苦,是個費體力的活,迴家後還要洗衣做飯、喂豬喂狗,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一想到小白眼狼躺了一天,什麽活都不用幹,王桂香心裏便極不平衡。


    惱怒之下拿鎖開了柴房的門,擰著李朔月的耳朵,硬生生將人拽起來。


    “睡睡睡,就知道睡,惡鬼托生的螞蟥,專門來吸我的血。”


    “去,把盆子裏的衣服洗了,現在就去。”


    李朔月渾身發抖,四肢仿佛失去了知覺。他被王桂花拎著,催著,端著盆子出了門。


    一段路他走得磕磕絆絆,手腳沉得好像戴上了鐐銬,前路黑乎乎,隻能憑印象摸索。吹過來的夏風是熱的,可他隻覺得冷,冷得人如墜冰窟。


    站在河沿陡坡上,李朔月望著平靜的河麵,腦中渾渾噩噩,他貌似睡了兩日,今日、今日是二十嗎?


    仿佛打了雞血,李朔月頭腦瞬間清明,他扔下手中木盆,跌跌撞撞往河邊跑,衣裳散落一地,木盆滾得比他還快。


    ——“撲通”木盆滾進河裏,搖搖晃晃漂浮在水麵,跑遠了。


    陳展,陳展在哪呢?他怎麽沒見到?


    他隻知道陳展和李夏陽七月二十在河岸邊有了肌膚之親,可在哪裏,什麽時辰,他全然不知。


    這會日上中天,陳展是不是早就走了?


    不、不是這樣的。陳展肯定還沒來,一定是這樣。


    李朔月焦躁地沿著河岸來迴跑,不知道過了多久,視野裏除了黑茫茫的水麵,就是半人高的野草,半個人影都沒有。


    在哪裏,在哪裏,我找不到你。


    “嘩啦啦”,李朔月摔到了河水裏,巨大的恐慌席卷全身,他心中充滿絕望,黑漆漆的水麵猶如一條張開血盆大口的巨蛇,將他的勇氣吞噬殆盡。


    或許陳展早就走了。


    可怕的猜想在腦海裏不斷浮現,雙唇因恐懼而泛白,李朔月怔怔望向水麵,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前世一樣的未來。


    賣身花樓,一輩子顛沛流離;委身奸佞,是犒賞三軍的賤奴……


    他在心上人眼中如螻蟻,拚盡全力討好也換不到他一眼青睞;無人憐他愛他,便是重來一世,也逃脫不了此般命運。


    既然如此,不如去死好了。


    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被人打罵……


    李朔月失了神智,雙眼呆滯無神,猶如提線木偶,一步一步往湍急的河中心走……


    水沒過了腳掌、小腿、膝蓋……


    野草叢裏的陳展看不下去,獵豹一樣飛速竄出草叢將尋死的哥兒往迴拉,一條人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送死。


    “再往前走,可就真迴不來了。”


    這哥兒怎麽迴事,好端端尋什麽死,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雖說是被後娘打了,可這至於嗎?


    他還以為這小哥兒早就習慣了。


    陳展眼力非凡,夜裏也能將小哥兒的臉上的傷看個清清楚楚,謔,他心神一震,紅彤彤的掌印疊加在臉上,臉皮紅漲,確實如老夫郎所言,腫得比糙饅頭還厚。


    “怎麽被打成這樣?”


    陳展語氣輕下來,小哥兒愣了片刻,隨後如無家可歸的幼鳥一般撲進他懷裏。


    “李朔月,你怎麽了?”


    漆黑的世界被撕開一角,有光泄進來。李朔月聽見漢子沉穩的嗓音,忍不住委屈痛哭,哪怕這隻是一場夢,他也願意這樣死去。


    “陳……陳展……”


    “陳展……我要死了……你來見我,我好開心……”


    李朔月嘴唇不斷蠕動,沒發出聲音,陳展俯身來聽,卻什麽也沒聽見。


    不得已,他隻好抱著人坐在野草叢裏,等著他神智迴籠。


    陳展像個木頭樁子一樣被李朔月抱住,手腳仿佛錯亂長出的枝芽,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李朔月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死死摟住陳展的腰,躲在他懷裏失聲痛哭。


    他抽噎著,壓抑著聲音,哭自己遭受的委屈與不公。豆大的淚花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滾進陳展炙熱的胸膛,仿佛也順著皮肉滾進他心裏。


    那哭聲可憐壓抑到至極,嘩嘩的眼淚仿佛沒有盡頭,陳展歎了口氣,拍小孩似的拍打李朔月的後背,到底是怎麽了,哭成這樣叫人心疼的樣子?


    約莫過了兩刻鍾,李朔月哭累了,心情平複下來,漢子的胸膛結實寬闊,單薄的夏衣擋不住身體的熱度,將兩人的衣裳都烘得暖洋洋。


    李朔月摸摸男人的胳膊,是活人的胳膊。


    “陳展,我還,嗚嗚,我還活著嗎?”


    “我剛把你救迴來了。”陳展溫聲安撫。


    李朔月想起自己方才失態的模樣,頓感羞恥,他這副樣子,陳展會嫌棄他嗎?


    片刻間他又滿心歡喜,陳展還在這裏,他們還能做一世夫妻。


    “陳展……”


    李朔月輕輕倚靠在陳展的肩頸上,從未覺得如此安心過。


    陳展今日開了那壇趙大送的藥酒,上好的醉裏香入口勁道濃烈,爽口清香,剛開始勁小,一不留神,一葫蘆酒被他喝了個精光。


    不過酒後勁太大,他隻得跑來這河裏泡冷水,散火氣。


    這小哥兒貓崽仔似的緊貼他,還往他懷裏鑽。


    事情有些不太妙。


    “既然腦子清醒了,便趕緊下去。”


    李朔月溫順點頭,往後退時,後腰碰到了漢子的身體,他一下子僵住了。


    “下來。”


    陳展緊咬牙關,嗓音喑啞。


    李朔月這才發現自己掛在陳展身上。


    男人鼻息沉重,聲音沙啞,又結合身體這般反應,李朔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陳展這怕是喝了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沒辦法才跑來泡涼水澡。


    陰差陽錯,撞見了自己。


    原來這便是他與李夏陽行夫妻之事的緣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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