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月好害怕,他陷害不成反倒惹惱了白五,白五一定會變本加厲報複自己,說不準真敢半夜翻牆進來輕薄他。


    未知的恐懼令他坐立難安,李朔月懷裏抱著小黑,神情恍惚。


    白五恐嚇坑騙他在先,他是走投無路,才想出這樣的法子,不然就全部都告訴陳展,他知曉緣由肯定會生氣,可現在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夜幕降臨,陳展洗完冷水澡後,披衣裳進了東屋。


    屋子裏點了油燈,炕桌上擺著白日從土裏挖出來的銀錠,李朔月抱著他那隻髒兮兮的羊羔,坐在炕邊,雙眼失神。


    陳展若無其事坐在床沿,蹬掉鞋,轉身欲鋪被褥入睡。


    “展郎,白日之事,我、我……”李朔月泫然欲泣,“你聽我解釋,我不是、不是專門坑騙白五,是他、是他欺人太甚。”


    陳展動作微滯,李朔月擦幹眼淚,急忙怯聲道:“我還沒遇著你的時候,曾和白五好過一陣。”


    “我吃不飽肚子,他給我帶過幾迴吃食。一來二去,我們便生出些情誼。”


    “他那時候說要娶我。”李朔月哽咽了一瞬,又艱澀道:“可他阿姆都給他看好了夫郎,白五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我知曉後就同他斷了。遇著你之後,我心裏就隻有你,再不曾有過旁的什麽人。”


    “可白五迴來後,突然就纏上了我。”李朔月紅了眼眶,頗有些手足無措,“我給了他一兩銀子,想同他一刀兩斷。可他不同意,非要五十兩,我、我沒有辦法,隻能告訴他銀子埋在樹下,讓他拿了,然後我再說丟了銀子,喊你去捉賊。”


    這話九真一假,李朔月隻隱去了部分實情。


    說完後,李朔月抬起哭腫的眼睛,怯怯看向陳展,他害怕陳展嫌棄他惡毒、嫌棄他招蜂引蝶。


    陳展聽完後,心底隻一個念頭:李朔月嘴裏的話,信不得。


    他大費周章折騰,結果叫人啼笑皆非。今日這一出用心良苦,漏洞百出,他的目的是什麽?陳展把玩銀錠,思索緣由。


    難道李朔月真和白五鬧掰,故意設下此局害他?可昨夜他們還私會,且李朔月將銀子都給了出去,哪能說鬧掰就鬧掰?


    李朔月這般明目張膽給白修文設圈套,可白修文麵上不見羞惱,也沒揭露李朔月,便任由事情這樣過去,也不尋常。


    他們兩人挑情似的隔空鬥法,自己這個帶狼上門喊人的人倒像是個惡人。


    “展郎,你聽著了我的話沒?”李朔月擦掉臉上的淚花,放下小黑,主動朝陳展靠過去。


    “我沒有法子,也不敢告訴你,怕你嫌棄我。”


    陳展思索著,沒搭理他的話。


    李朔月伸手抱住陳展的腰身,俯首哭泣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信我。”


    “現在我惹惱了他,可怎麽辦呀?”


    懷裏的人哭哭啼啼,陳展頗有些不耐煩,他低頭便瞧見李朔月脖頸上的紅印子,頓時唇角扯起,他可沒在李朔月脖子上留下過這樣的痕跡。


    —


    害怕白五的報複,李朔月這幾日連門都不敢出。


    那日後,陳展對他冷淡至極,看追雲的眼神都比看他熱切。


    他甚至自己給自己做起了飯!


    李朔月想不明白,為什麽陳展隻有需要他的時候,才會好好對待他。即便惱怒生氣,也要有個緣由,也要讓他知道自己哪裏錯了啊?


    可陳展壓根不搭理他,他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陳展就好像看不見他。


    心神恍惚過了三日,李朔月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去找葉水兒挖野菜,挖完後剛一進門,就發現家裏來了不速之客。


    堂屋裏,兩個漢子相對而坐,桌上擺了四五道葷菜,並兩壇子酒,倆人把酒言歡,稱兄道弟。


    李朔月瞪大眼睛,手指死死攥緊竹籃,難以置信地看向陳展,身形搖搖欲墜。


    陳展見李朔月進了屋,便高高舉起酒杯,朝白五道:“白兄弟,那日之事多有得罪,我在這給你賠罪。”


    白五也舉起酒杯,眼神嘲弄地看了眼向李朔月,道:“謔,你們丟了那麽大的銀錠子,心裏著急嘛,我曉得的。來,展兄弟,喝了這杯酒,那些恩恩怨怨便一筆勾銷,往後隻當好兄弟。”


    倆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李朔月渾身發涼,踉蹌後退兩步,轉身扔了菜籃子,撞開灶房門,將自己關了進去。


    明明是豔陽天,他卻從頭到腳都生出陣陣寒意,冷意仿佛順著堂屋鑽進他的骨頭縫裏,他驚駭得牙齒打顫。


    李朔月難以接受,他明明告訴過陳展白五輕薄過他,他怎麽還能同白五坐在一起喝酒,向他賠罪?


    白五對他做的那些壞事,難道陳展都不在乎嗎?


    ——嘎吱。


    門從外麵打開,陳展居高臨下瞧躲在灶房裏的蜷縮起四肢的李朔月,拎了壇酒道:“把酒熱一熱。”


    “陳展。”李朔月啞著嗓子哭喊叫了一聲。


    那人將酒擱置在案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全身,李朔月咬住指腹,焦躁地在灶房裏團團轉。


    一定、一定是白五對陳展說了些什麽,陳展才會這樣態度大變!!


    明明平日,陳展對他可好了,都是白五,都是白五這個害人精。


    李朔月呢喃著,恨得眼睛都紅了,他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白五就要來害他,為什麽、為什麽總這樣陰魂不散?


    前世坑騙了他還不夠,今生還要折磨他嗎?


    該死!該死!他怎麽不去死!


    李朔月恨意滔天,拿出溫好的酒,從案板下翻找出那包老鼠藥,顫巍巍解了封。他拔下酒塞,本想將藥直接倒進去,可一想到陳展也要喝,便住了手。


    他不能、不能害到陳展。


    李朔月將藥包好,塞進袖子裏,他咬緊牙關,恨恨地想,今日總有機會。


    都是白五逼他的!


    抹掉眼角的淚,李朔月垂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抱著酒壇子往堂屋走。


    兩個漢子喝得麵紅耳赤,正一腳踩在凳子玩行酒令。


    屋裏酒氣熏天,李朔月看一眼白五就覺著惡心,擱下酒便腳步匆匆迴灶房。


    陳展從前喝酒,隻是淺飲幾杯,從不會像這樣喝到失態,全是白五教唆壞了陳展,李朔月站在門縫後,幽幽望向堂屋,眼底發狠。


    ——啪嗒。


    堂屋傳來一聲響。


    李朔月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屋外的對話。


    “手、手不穩。”白五醉醺醺道,“摔碎了你家的碗……”


    “不礙事,我去重拿一個。”陳展晃悠悠站起來,抬腳往外走。


    機會來了,李朔月心中竊喜。


    陳展推開門,李朔月怯怯問了聲:“展郎,你怎麽了?”


    “找碗,碗,碗在哪兒?”


    陳展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穩,李朔月急忙將人扶出去,道:“你去坐著,我、我來拿。”


    “也,也行。”醉醺醺連講話都說不清的人被李朔月推了出去,他迅速轉身關門,從櫃裏翻出一隻暗棕色的瓷碗,先過了遍水,然後翻出藥粉,將整包都倒進碗底,用水化開。


    他買的這藥最貴,無色無味。


    將整個碗壁都塗上藥後,李朔月將碗底剩餘的藥水潑進火塘裏,接著疾步將碗擱置在二人麵前,抬腳進東屋。


    堂屋裏,兩人都已醉得不輕,陳展倒了碗酒,朝白五道:“白兄弟,喝、喝……”


    “喝,好兄弟,這酒滋味真不錯。”


    白五撐著胳膊醉醺醺,倒酒的手抖了三抖,撒出去好大一團。


    陳展笑了笑,緊接著一飲而盡,醉意上頭,他伏趴在桌子上,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白五又說了幾句話,見陳展毫無反應,完全睡死過去,才從懷裏掏出兩顆解酒丸子服下,然後又趴在桌上休息。


    距離酒意退下還得一會呢,他這會頭暈,得歇歇。


    這獵戶真是能喝,要不是趁機打碎了碗,往他酒碗裏撒迷魂藥,這會還倒不了呢。


    屋外漸漸沒了動靜,李朔月臉色慘白,手腳冰冷,他藥下得猛,白五這會該是沒了氣息。


    恨意並沒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措與茫然,他殺了人,他殺了白五!驚悚的念頭在腦海盤旋,李朔月渾身抖若篩糠,牙齒“咯咯”作響。


    殺人後該如何,他沒有想過。


    李朔月手腳僵硬地拉開門閂,大氣都不敢喘,他伸出手,顫巍巍去探白五的鼻息。


    下一瞬,他臉色驟變——白五沒死透,鼻息尚存!


    白五壓根沒用那個碗,他突然伸手攥住李朔月的腕子,緩緩起身,朝李朔月猙獰地笑:“月哥兒,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


    李朔月立在原地,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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