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月烏發半披,自鬢邊攏至腦後,隻用繩帶簡單係著,麵頰白皙,薄唇嫣紅,羞澀拘謹的笑著,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


    一掌可握的腰被鵝黃色的衣裳襯得愈發纖細,好似一節柔韌細柳,麵前的哥兒身段平坦,卻生出幾分不染纖塵的俏麗,再靚麗的衣裳在他跟前都會黯然失色。


    —


    翌日,院子裏搭了件鵝黃色的衣裳,葉水兒來時,衣裳還在往下淌水兒。


    李朔月縮在被褥裏,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昏昏欲睡。


    昨夜的感覺熟悉又陌生,腦子混成一團糨糊,胳膊腿都熱,像個燙唿唿的暖爐子。


    李朔月昏昏欲睡,腦子發懵,想不明白,陳展怎麽突然從包袱裏拿出小鈴鐺……


    葉水兒坐在床沿,擔憂地摸摸李朔月紅彤彤的麵頰,還好沒發熱。


    初次用這些有巧思的東西,他與冬青都不習慣,昨日差點都沒能起來。


    今日在家中搜羅許久,才找出半匹壓箱底的白綢布,雖比不得那一盒膏脂,但也不便宜呢。


    細綢布料子軟,拿來做中衣、小褲再合適不過。


    聽聞縣城裏那些富戶大家,屋裏的奴才都能穿細綢呢。


    不過小夫郎這會還睡著,葉水兒也不好在人家屋裏多待,擱下綢布便往迴走。


    李朔月申時末才清醒過來,他沒什麽精神頭,就隻喝了半碗粥。


    屋裏頭悶得慌,李朔月推開半扇窗,倚著被褥遠眺,不知小黑氣性怎麽那麽大,脾氣那麽倔,這會不依不饒用腦袋撞柵欄……


    李朔月心中憂愁,這小羊羔就是再練十年都比不過陳展,也不知道會不會撞得呆傻……


    追雲興高采烈跑進院子,嘴裏叼了隻半死不活的灰兔,一見著衣食父母,便諂媚地湊上來,前爪搭住窗沿,晃晃腦袋,展示自己嘴裏的兔子。


    李朔月有氣無力地摸狼腦袋,嗓音沙啞地哄它:“去找孫阿嬤,讓他給你燒兔子吃。”


    “嗷嗚嗷嗚~”


    追雲聽懂了,但是很不滿,它在原地不停地打轉,最後嚎叫兩聲,才四蹄生風地跑了。


    院子裏熱鬧少了大半,李朔月耳根清淨了,微弱的晚風夾雜著野花野草的淡香,他倚在厚被褥上,又睡了過去。


    *


    清明後,天氣迴暖,濕潤的泥土裏嫩芽紛紛探出頭,阡陌縱橫的田埂上野草有半腿高。


    水田裏的秧苗到了移栽的時候,旱地裏的麥苗也得追肥,山林地裏,到處都是人們的腳步與歡笑,都在為新一年的春耕而努力。


    孫馮兩家的水田已育好了苗,不巧的是,孫老嬤染了風寒,便請了陳展幫忙插秧,他家隻有一畝水田,插起秧苗來也極快。


    馮家的地同孫家的緊挨著,都是肥力不甚好的下等田。


    陳展、馮冬青、葉水兒三人去插秧,李朔月留著照顧孫老嬤和兩個小娃娃,晌午做了飯也得給地裏忙碌的三人送去。


    這幾日得吃些好的,才有力氣幹活,李朔月蒸了幹米飯,摘了些嫩蒜苗,同臘肉一道炒了,又將香椿苗焯水,打了幾個雞蛋,一並翻炒,最後又蒸了些白麵饅頭,熬煮了綠豆湯,幾人的飯食足足裝了兩個籃子呢。


    先照顧家裏一老兩小吃完,李朔月提上飯籃子,木哥兒抱上裝綠豆湯的陶罐,兩人一道往地裏去。


    路上不少哥兒姑娘都去送飯,全都步履匆匆,鮮少有說笑的時候。


    木哥兒人小,抱著陶罐費勁,剛走到田埂邊就一屁股坐下來,“哼哧哼哧”地喘氣。


    “累了吧?小嬤給你擦擦。”


    李朔月笑了下,從懷裏掏出手帕,給木哥兒擦了臉頰。


    “謝謝小嬤。”木哥兒趴在李朔月懷裏歇了會,便很有精氣地站起來,雙手圈成個圈,中氣十足地喊:“阿叔阿嬤,吃飯啦吃飯啦!”


    這尖銳的聲音震得李朔月耳朵疼,他急忙道:“好了好了,快別喊了,當心嗓子。”


    “來喝口水。”


    不多時,三道身影出現在二人麵前,李朔月拿熱帕子給他們淨手,木哥兒則挨個給倒綠豆湯,一大一小都忙碌起來。


    馮冬青笑了笑,“今日熱得很,就想喝些涼快的,這綠豆湯再好不過。”


    木哥兒嘿嘿笑起來,挺直腰板:“可好喝了,月阿嬤還放了糖與薄荷,又甜又涼快呢。”


    葉水兒也笑,坐到李朔月身側慢吞吞喝。


    李朔月把菜擺好後,親自端了碗幹米飯送到陳展手裏:“快吃快吃,還熱乎著呢。”


    陳展看了眼李朔月,沒說話,葉水兒與馮冬青對視一眼,都忍著沒笑出聲。


    小夫夫濃情蜜意,正癡纏著呢。


    “月小嬤也沒吃呢。”木哥兒端起另一碗幹米飯,送到李朔月手上,“小嬤快吃,今日菜可香呢。”


    “好。”李朔月先夾了一筷子臘肉喂給木哥兒,“小饞貓,你不許再多吃,小心肚子疼。”


    “好嘛好嘛。”


    遠處柿子樹下忽然竄出來個七八歲的娃娃,臉蛋圓乎乎的,他喊道:“木哥兒,快來快來,咱們去掏鳥窩。”


    “小嬤,虎子來喊我玩呢。”


    “去吧,別跑太遠。”


    木哥兒得了玩伴,開心地跑遠了。


    李朔月今日炒的菜油水十足,三個人吃得頭也不抬,嘴巴忙得都沒有時間講話。李朔月也驕傲,他做飯就是好吃,追雲都整日繞著他討食呢。


    吃飽喝足後,馮冬青摸摸圓鼓鼓的肚子,讚歎道:“月哥兒手藝真是好,也不知怎麽做的,飯菜這樣香。”


    葉水兒連連點頭,道:好吃呢,都能去縣上開食肆了。


    李朔月笑了笑,“你們愛吃就成。”


    陳展起身走了兩步,道:“都收了吧。”


    李朔月:“哎,我這就收。”


    “你先迴,木哥兒迴來我告訴他一聲。”


    李朔月已收拾完了,拎起菜籃朝眾人道:“你們多歇歇,等日後落下了再幹活也不遲。”


    馮冬青:“成,你放心。”


    李朔月沒久留,提著菜籃子走到小路上,快步往迴走。


    閑言碎語的人不在少數,李朔月雄赳赳氣昂昂,誰也不在乎。


    “月哥兒。”


    李朔月臉色一沉,頓住腳步,擰頭迴看。


    不過沒看李夏陽。


    王桂香滿麵怒容,眼神瘮人,李朔月也不甘示弱,瞪大眼睛,惡狠狠地迴看。


    李有財坐在地裏,縮了縮脖子當烏龜。


    李夏陽心裏一喜,還以為哥哥終於肯聽自己的話,急忙跑上前兩步,說:“月哥兒,你現在真好看呢。”


    “前些日子,我叫……”


    這聲音真叫人討厭,聽了都覺得髒耳朵呢。


    李朔月輕哼一聲,揚長而去,不搭理李夏陽。


    李夏陽霍霍磨牙,又討了個沒趣。


    他一迴頭,便見著自家娘親駭人的眼神,急忙跺腳,“娘……”


    不遠處的水田裏,幾個在白家幫忙的漢子嘀嘀咕咕:


    “那個是哪家的,怎麽沒在村裏見過?”


    “咱們村什麽時候有過這般天仙似的人物?”


    “謔,這模樣可真俊。”


    “方才李家哥兒不是喊什麽月哥兒?”


    “莫不是——”


    “是李朔月。”白修文打斷幾人的談話,輕佻一笑,“是他,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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