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後,樹葉凋落得更厲害,風都夾雜著陰冷,直往人骨頭縫裏吹。


    李朔月晨起推開房門,恰逢一陣狂風卷過,院子裏落葉飛舞,幹黃的葉子差點糊到他臉上。


    昨日柿子樹上還掛滿了黃色、紅色的葉片,全叫風刮跑了,樹底下堆了厚厚一層,連石桌也不能幸免。


    李朔月將屋簷下掛的幾串柿餅收進屋內,昨夜忘了收,還好沒被風刮跑呢。


    他摘下一個柿餅塞進嘴裏,甜滋滋的,有些嚼勁,正適合留著冬天吃零嘴呢。


    摘下了幾個發黴的,留在堂屋桌子上,李朔月打算留給狼崽子嚐鮮,不知道它愛不愛吃這種軟糯的東西呢。


    ——嘎吱嘎吱。


    李朔月踩著一地枯葉子推開籬笆門,憂心忡忡查看他的小菜園。


    時令不對,許多菜苗都沒能活過季秋,菜地裏隻剩下白菜、蘿卜、葵,另有幾行薤、韭、蔥,冬日鮮少能吃到鮮菜,因此他對菜園格外看重。


    每日都要鬆鬆土、除除草,看他的小菜苗一日日長大,李朔月高興極了,這樣才安心呢,冬天想吃口鮮菜,不必再花些額外的銀錢買。


    前些日他與葉水兒上山挖了些筍子和野菜,都曬好了存在糧房裏,足足有三袋子,冬日可以燉湯、包餃子,想吃的時候拿出來就成。


    秋收後,賃了他家地的成老大送來了半袋精米、一袋雜糧。陳展又買了三石米兩石白麵,一石為十鬥,能有一百多斤,而且全都是好米好麵,這麽多米麵,足夠他們二人日日吃好的。


    李朔月時不時就要進糧房看看,滿滿當當的米麵,他看了就安心,每日幹活都更有力氣呢。


    “追雲,走,我們出去割草。”


    自打上迴家裏被偷,陳展便將追雲留下看家,李朔月現在膽子更大,時不時就敢揉大狼的腦袋。狼崽子調皮,每日都要捉弄他幾迴,不過李朔月不害怕,若得空,還要叫上小黑,和狼崽子在院子裏鬧騰呢。


    說來也奇怪,都說狼和羊是天敵,可他家的灰狼聰明得很,知道這羊是他養的,頂多嚇唬嚇唬咬羊屁股。


    小黑膽子也肥,知道狼崽不吃它,成日在屋裏大搖大擺轉悠呢。


    趁著這幾日還有閑,李朔月每日都帶灰狼、小黑去割草,得給後院裏的奶羊多準備些過冬的草料,冬日可沒有新鮮的嫩草給它們吃。


    小黑如今已經三個多月大,身形大了一圈,好在依舊親人。


    托小黑的福,李朔月現在每日都能喝上一碗羊奶,和小黑成了“奶兄弟”,再加上常吃蛋肉這些葷腥,他現在氣色明顯變好,臉色不再像從前那樣青白。


    陳展上山打獵一去便是七八日,屋子裏少了人氣,李朔月便總是害怕,他憂心賊人再來,殺了他的小羊。


    雖有灰狼在,可他仍舊不放心,便在東屋炕前的地上鋪了張竹篾,讓小黑晚上陪他睡。小黑機靈,從來不在屋子裏亂拉亂尿,因此陳展一直都沒發現。


    睡不著的時候或者想陳展的時候,他就同小黑說說話,聰明的小羊羔會舔他的手心安慰他,“咩咩咩”叫喚,簡直比人還像人。


    李朔月也叫上了小黑,沒帶兩隻母羊,帶多了不好看管。小黑聰明黏人,都不用繩子,自己知道跟在他身邊,比灰狼還聽話呢。


    “小黑,快來,我們去割草。”


    “咩咩~”小羊羔歡快地跑向李朔月,毛茸茸的尾巴歡快地甩動著。


    “乖小黑。”


    他昨日洗衣裳的時候在河岸上遊見著了一片剛冒出頭的嫩青草,今日剛好帶著小黑去吃,他也能割一些曬起來。


    村裏小路四通八達,李朔月特意挑了條野草茂密的小道,需要繞村裏的旱田過去,走這條路的人少,他一個人也自在。


    村裏的人閑下來就愛擺弄是非,見了他就指指點點說個沒完沒了,李朔月不願與這些心腸壞的人計較,可也不想走到哪裏都叫人當笑話看。


    剛到了地方,李朔月便後悔起來,他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明明都走到上遊遠離人們洗衣裳的河段,怎麽還能遇著憎恨的人?


    —


    王桂香今日來得遲,好洗衣裳的石頭都叫人占了去,她隻好自己往上遊走。走了許久都找不到合適的石頭,她神情便有些不耐煩。


    不知是眼花還是怎麽的,遠處那個身影,她瞧著怎麽有些熟悉?


    又近了兩步,待看清那人的臉及他身邊的活物後,王桂香臉色瞬間變得陰冷,沒臉沒皮的狐媚子,竟然還沒死成。


    將這賤胚子賣給陳展,本以為他是當奴才、過苦日子去的,誰知道那陳展瞧著一身正氣,竟也被這狐媚子勾引了去,給買衣裳不說,竟然還特意給他買羊奶補身體,聽到這事時,她當時氣得連摔了兩個碗。


    這孽種憑什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就該和他那個早死的娘一樣,叫人踩在腳底下,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王桂香甚至有些後悔當日拿了陳展的銀錢,她該把李朔月賣去花樓才對,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想到陳展,王桂香眼色一暗,她想到李有財時不時就拿迴來的野雞兔子,神色扭曲了一瞬,李有財沒有這樣上山打獵的本事,自然是這獵戶給的。


    說來也奇怪,李朔月叫她買了,這當丈夫的還來巴結她們家,也不知道打的是什麽算盤。


    不過別人白送,斷然沒有不要的道理,東西進了她的兜,就沒有再拿出來的道理。


    可越是如此,王桂香心裏便越恨,陳展越有本事,李朔月便活得越好,她最見不得李朔月好,有時候恨不得陳展上山傷了、跛了、摔了、死了。


    一見著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深藏於心底的怨恨與憎惡“砰”一下便全部爆發,她雙眼泛紅,恨不得立馬將李朔月千刀萬剮。


    李朔月一看清來人,扭頭就跑,可他身矮腿短跑不過,不過幾息的功夫,那人就已經追了上來,手裏拿了根比胳膊還粗的棒槌,堵住了他的前路。


    王桂香神情憤怒,陰鷙的眼睛死死盯住李朔月,突然嗬斥:“月哥兒,怎麽見了娘也不叫一聲?跑什麽?”


    話音一落,李朔月頭皮瞬間麻了半邊,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秋收也不知道迴家幫忙,我和你爹都累成什麽樣了,你倒好,靠著賣皮囊吃香喝辣,我這麽多年養你,還不如養條狗!”


    陰森森的語氣好似變成了一條駭人惡毒的蛇,慢慢從腳爬到脊背,李朔月渾身僵硬,冷汗透濕後背。


    “……我、我和李家沒關係……沒關係……”


    “你說沒關係就關係?”王桂香高高揚起手,似乎下一瞬就要往李朔月臉上招唿。


    “嗷嗚——”


    就在此時,臥在遠處的灰狼突然半個身體趴起,做出攻擊的姿態,喉嚨裏發出陣陣低沉的咆哮聲,眼神也由懶散變得銳利,周身散發著猛獸獨有的壓迫感。


    王桂香胳膊一滯,動作僵在半空中。


    該死的野狼,她倒是給忘了。


    這一身喚醒了李朔月的渙散的神智,心裏突然湧出些勇氣,他一咬牙,拚盡全力推了王桂香一把,又從地上抓了兩把土朝王桂香的臉撒去,然後在一聲尖銳的叫聲中扭頭就跑。


    “……啊,該死的小賤人……”


    王桂香被沙土迷了眼,一時間淚流滿麵,眼睛都睜不開。


    她氣得渾身發抖,一直被她按著打的李朔月竟然敢反抗,真是豈有此理!!


    李朔月已經跑出去七八步,見王桂香這樣的慘狀,打心眼裏暢快,他停住腳步,又從地上抓了把石子擲過去,好幾個都打中了。


    王桂香也是個人,會怕疼,從前就是仗著她年紀大、力氣大,才欺負自己,可現在自己也能報複迴去。


    李朔月朝王桂香做了個鬼臉,大罵:“你、你才是小賤人!”


    “你全家都是!!”


    王桂香怒火更甚,半眯著眼舉起棒槌就往李朔月的方向追,李朔月不戀戰,一口氣跑出兩裏地,坐在自家的籬笆門口喘氣。


    胸口處怦怦跳,心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般,李朔月靠在籬笆門後,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身上的血沸騰起來,叫囂著要繼續收拾王桂香這個惡毒婦人!


    李朔月抬頭看天,臉上露出個暢快的笑,反抗的感覺真好。


    從小到大欺辱他的婦人也不過如此,並非不可戰勝!


    李朔月眼神愈發光亮,王桂香帶給他陰霾從前纏繞於心,害他一挨打就渾身僵硬,不敢跑也不敢哭,日日做噩夢,可現在這些陰霾一下子“啪”,全都散去了。


    王桂香不過如此。


    李朔月想,以後他見她一次就要打一次,才不會繼續窩窩囊囊做可憐蟲。


    亢奮持續了許久,李朔月迴過神來,才想起來自己跑得快,把小黑和追雲忘了。


    想到此處,他臉頰又泛起陣陣羞赧的紅。


    怎麽能把它們忘了呢?


    王桂香不會做什麽吧?


    李朔月不敢多想,他起身拍拍衣服,正給自己加油打氣呢,身旁的小路突然出現一灰一黑兩道身影。


    李朔月驚唿:“小黑、追雲!”


    “你們自己迴來了?真厲害呢。”


    李朔月挨個摸腦袋,他沒忘記追雲護主的衷心,因此特地蹲下身抱住灰狼的脖子,蹭它毛茸茸的大腦袋。


    “追雲,謝謝你今天保護我。”


    “我一會給你蒸肉包子吃。”


    “我以後都會對你好的。”


    李朔月呢喃道,此刻他幸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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