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幽暗深淵下的一處洞穴,四時無光不知晝夜,祁洵在那裏度過了七年。


    他很喜歡人世間的風雨、暖陽、白雪,這些都在告訴他那些幽閉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可很多年來他還是會夢見那絕望的七年。


    直至五年前許江舟的闖入,夢境有了顏色,但很快又失去了,昏暗之下又過了四年。


    他們坐在溪邊,許江舟的頭靠在祁洵的肩上,和煦的微風拂過,人世溫柔。


    許江舟安靜地聽著祁洵平和地講述他的往事,心裏止不住的心疼。


    命運淨是這樣的捉弄,失而複得又要再次失去,還不如就讓他從未出現過。


    但許江舟知道就算祁洵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開始。


    “中秋你想怎麽過?”


    許江舟沒頭沒尾的插了這麽一句話,祁洵微微一怔,隨即問他想怎麽過。


    “中秋得放假,還要吃團圓飯,賞月。”


    “好,吃團圓飯。”


    許江舟隨手撿起一顆石子扔進小溪裏,泛起的點點漣漪帶著波光,一圈圈消散。


    說來也奇怪,倆人明明確認彼此心意沒幾天,但卻過得跟老夫老妻一樣。


    也是許江舟太想在餘下的時日能過得盡可能圓滿,盡可能少留下遺憾。


    “那我們去逛廟會吧,我還沒去過呢。”


    祁洵笑著點頭,“好,逛廟會。”


    上次在隱市讓虛晴去跟蹤老鼠,又差點把他給忘在了那兒,迴來後這通鬧脾氣,這也算陪他出去逛逛了。


    許江舟不滿地扯了扯祁洵的袖子,道:“你怎麽就會說好,可是我先問的你想怎麽過中秋。”


    “我想就這樣過。”


    “那我們就在這兒坐到八月十六,成倆雕塑。”


    祁洵輕笑不語,本有些淩厲的五官帶著溫柔的笑意,他抬眸看著溪水中兩人的倒影,要是有個畫師就好了,而且要是一位技藝精湛的畫師,這才能將這一幕畫的栩栩如生。


    不過沒有畫師也無甚關係,這一幕會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幕幕。


    倆人坐了一會兒就迴去了,一是許江舟有些餓了,二的祁洵還要處理一些事務。


    這人活一世,努力登上高位,到頭來還得工作上班。


    自從許江舟活了以後,祁洵辦公的地方就換了間屋子,主要是許江舟說辦公室在臥室一工作就想睡覺,比褪黑素還管用。


    偶爾有些急事夜裏來了消息,祁洵還是會在臥室處理,許江舟一看他忙起來立馬就困了。


    許江舟還想說這些人真不懂事一天天淨找麻煩,但這迴的麻煩是他製造的,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實情又沒法和他說,連著兩個晚上都秉燭辦公,許江舟哈欠連天,幾次都想跟他說別看了哥,我就是幕後大boss。


    但還是忍住了,要是說了估計後半夜都沒得睡了,人不能貪圖眼前的利益,得把目光放長遠。


    許江舟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祁洵才躺迴床上,剛一沾被子立刻被“一隻八爪魚”纏了上來。


    “睡吧,天快亮了。”


    說著,祁洵給兩人掖好被角,單手摟著“小八爪魚”安穩入睡。


    這次密信的內容有些讓他心生擔憂,但一見到許江舟心就莫名平靜了下來。


    這日許江舟難得比祁洵起得早,輕手輕腳跨過還在熟睡的人,隨時扯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去上廁所。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除非被尿憋醒。


    初秋的天氣已經漸涼,許江舟迴來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想去看看窗戶有沒有關嚴,路過書案的時候看見了昨夜祁洵看的密信。


    信裏說玄霄宮此行信心極大,皆為精兵良將,其餘小門派也都蓄勢待發。


    許江舟知道風淩雲城府深,所以這消息未必不是他故意泄露給臨淵殿的,他的計謀不比自己的小多少。


    借許江舟和祁洵的刀為他的理想清空障礙,漁翁之利都有些輕,此事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泄露消息也不是沒可能,隻有祁洵有足夠的抵禦能力,他才能順理成章做這些。


    即便萬般不可能下東窗事發,還有許江舟給他擋槍,這才是他同意許江舟的要點。


    無論蓬萊的散修,還是某種意義上天下第一的陸江澈,都是他的退路。


    許江舟下意識拿起那封密信,等他迴過神要把信放迴去的時候,看到了另一封信。


    這不是外頭傳迴來的,是祁洵寫完還未發出的。


    許江舟隻看了幾個字,便不敢再看下去。


    祁洵的字很漂亮,端端正正寫著“遂他的願”。


    南山溪邊那一句他放不下臨淵殿,是他最後向許江舟的心聲表露,許江舟在想那時祁洵是否在等待著他的迴答。


    祁洵是不是想聽他說,說他的目的,說他願意為了臨淵殿放棄托月盟的重組。


    但即便祁洵沒能等到這句話,他還是願意站在許江舟這一邊,他相信許江舟會保全自己,會保全臨淵殿。


    又或許哪怕是臨淵殿的覆滅,隻要許江舟的計劃得成,便一切值得。


    許江舟靜靜地望著床上的祁洵,他長長的睫毛輕輕覆在眼瞼上,隨著唿吸的節奏微微顫動。


    祁洵的唿吸平穩,似乎做了個好夢。


    臨淵殿常年沒有陽光直射,跳動的燭火為他的輪廓增添了一層柔和。


    許江舟放下外衣,小心翼翼地躺迴了床上,可怎麽都無法再入睡。


    困意仿佛被方才那封信帶起的風吹散了,難以再次凝聚成一片寧靜。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既有難以言喻的溫暖,又夾雜著一絲淡淡的不安。


    他貼近祁洵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和他正好相反,祁洵是難得的晚起,昨晚迴信時耗費了太多精力,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起床洗漱得當,便去了夏席清處,日後臨淵殿他要當起大任。


    祁洵昨晚想了很久,他在想一個折中的法子,既要平息那些仙山宗門,又要保全臨淵殿。


    他還不確定托月盟是否真的和許江舟有關,祁洵不怕敵人來犯,他也不信許江舟會背後捅刀子,他隻是擔心許江舟會不會著了風淩雲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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