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大口的血從柳審的口中噴出,他整個人如同在血池子裏剛撈 出來般。


    但他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痛苦,反而是一種解脫般的輕鬆。


    “終於,終於要死了,這些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死了好,死了就去見他。”


    “誰?仰清塵?你殺了他?”


    柳審想笑,但他一動血就噴湧出來,引來一陣咳嗽,“咳咳咳,殺了他?你覺得他會殺你嗎?”


    許江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捂著傷口沉臉不說話的祁洵,這個答案他不知道,祁洵會殺他嗎?以前是百分之百會,現在應該也會。


    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但在外人看來是在說不會。


    “我就說你這人有趣兒,傻得和他還挺像,不過你命比他好,我對他不起,太多太多了。”


    又是一口血,柳審接著說道:“但我又不甘心這樣死了,你的一體兩魂我還未參透,我要是得了這樣術法,就不怕他不聽話了,可惜可惜。”


    他這話一出許江舟瞬間警覺起來,為何自己和仰清塵的對話他會知道。


    不對,他知道那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什麽了,那本日記裏仰清塵性子是溫和善良的,絕不是仙引坊那種瘋癲之態。


    而眼前的人會和仙引坊主一樣的幻蠱之術,還知道一體兩魂。


    “你是仰清塵?”


    “聰明,聰明。不過,我成不了他,他心懷大義,得上天眷顧,我壞事做盡,十八層地獄都不會收我。”


    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般,柳審垂下頭,許江舟看見有一滴淚和著他的血滴落。


    “要是那時候死了就好了,起碼他還會為我難過。”


    他說完這話,墓室安靜地能聽見針落,幾人都各懷心事,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你破壞了他的飛升?殺死了鳳凰?”


    “那鳳凰根本就不是引他飛升的,是來降劫的,以我的修為連陣法都進不去,我就殺了城中的百姓修煉,用幻境告訴活著的人,是山中的修士飛升吸食精氣,他們對修士群起攻之,我就得了漁翁之利助長了修為。”


    柳審提了一口氣,“他們也沒蠢到不可救藥,可等他們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我早就在井水中下了蠱毒。”


    “許江舟,別做第二個仰清塵,活著比知道真相更要緊。”


    他用力抬起手在懷裏摸出早被鮮血染紅的一塊石頭,緊緊貼在胸口,忽得又垂下手臂沒了氣息。


    許江舟看著他久久緩不過神來,結束了?人死愛恨情仇就都泯滅了?


    那枉死的百姓算什麽?仰清塵幾百年的苦修算什麽?他錯付的情感又算什麽?


    他現在迫切的想見到真的仰清塵,他想知道他的人生中到底有沒有柳審。


    半晌許江舟才轉過身,對祁洵說道:“尊上,真的仰清塵在哪兒?”


    祁洵搖頭,“這座墓太複雜了。”


    無奈他們隻能退出墓室,許江舟和祁洵說了外麵的情況,現在出去怕是不妥,最後三人覺得迴到主墓室,等他們過來匯合。


    等了一會兒,他們眼見一隻黎鳥從一扇門飛了過來,幾人迅速跟上去。


    陸江澈見他們過來,還打趣的說這個導航就是好用,但看許江舟神色不對就問他發生什麽了。


    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陸江澈引著他們走到了一間寬敞的墓室,夏席清、蕭珺蓁都站在門口,幾人身上都帶著傷,但並不嚴重。


    許江舟走進墓室,就看見椅子上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人,他膚色雖然白皙,但很是正常,不像是常年不見光的人。


    “他死了?”


    仰清塵的聲音在這昏暗的墓室中響起,宛如流水擊石般清明。


    “嗯。”


    “我想去見見。”


    許江舟不知道仰清塵現在是何種心情,但還是帶著他去看了柳審的屍身。


    仰清塵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他隻是很平淡地將柳審的屍體擺正,用袖子擦拭著他臉上的血汙。


    在這世人嫌惡的亂葬崗,兩個人的心死在了黃土之下。


    世間因果,從來沒有從頭算起一說,因果環環相扣,擺脫不掉,改變不了。


    “若是你說,我哪兒都不會去,可等我發覺一切都已無法挽迴了,即便你囚禁我,我也未曾惱過你,我氣的是你不走正途,害人害己,你向來如此固執,你為何會以為我不愛你?”


    “山中的歲月我隻有你,六百年來世人喊打喊殺,隻有你願意陪著我,我怎會拋棄你?”


    “那腿傷明明你已經可以自愈,你就偏偏留著,我明白你是想讓我憐憫你,你是在讓我對你心有愧疚,可是,我的愛難道隻有這樣你才能確信嗎?”


    幾人都不忍上前打擾,轉身出了墓室,靜靜等著仰清塵訴說著內心的苦楚。


    一場誤會釀成了這場悲劇,但也不止誤會,太過是陰差陽錯如同百川匯海,少一步都不會是這個結果。


    明明是相互依靠得兩個人,最終落得兩敗俱傷。


    他們等在門外,良久仰清塵才走出來。


    許江舟見狀猶豫之下,還是說道:“仰前輩,能否借一步說話?”


    到了無人處,許江舟開門見山問道一體兩魂的事同是蠱修的他是否知曉。


    仰清塵說柳審的確曾經提起過,而且他有著濃厚的興趣,但仰清塵也表示這絕不是自然之象,定是有人蓄意為之。


    至於鏡花水月宮也的確有可能讓他知道前因後果,但那處過於危險,不到迫不得已萬不能去。


    許江舟點頭應下,又柔聲問道:“那你以後有何打算?”


    “就在這兒吧。”


    許江舟也不好說些什麽,和他說了去保重就轉身和眾人匯合去了。


    “那姑娘不能離開此處,是因為他用這至純之人壓製著這裏的冤魂,如今他已死,冤魂大仇得報,找人超度亡魂,她便自由了。”


    許江舟躬身一拜,和仰清塵道了謝。


    所有篇章的開頭似乎都是這樣,適逢其會,萍水相逢。結局卻是不盡相同,有人幸福美滿,有人隻能徒留遺憾,靠著那些殘破的迴憶渡過餘生,


    許江舟轉身看見仰清塵還站在原地,看著那間墓室久久出神,他是否後悔遇見柳審呢?如果不遇見他是不是仰清塵已經飛升成仙了?


    或許柳審就是他的劫,隻是要渡過此劫,須剜心剔骨抽筋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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