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翀久在沙場,西北的沙子養不出什麽明月入懷、上善若水的好心氣,相反他滿身逆鱗,一身傲骨。


    「世子!」陸澤突覺另有內情,追出來就見葉翀打馬而去,理都不理他。


    葉翀對京城地形不熟,下意識往人少的地方鑽,他心中紛亂如麻,隻想衝到梁檢麵前,把人帶走,放在固若金湯的西海衛裏,讓神仙都不能傷害他,什麽君臣綱常,什麽身世位份,都拋到九霄雲外。


    陸澤這迴不敢把馬當驢騎了,撒丫子狂追,緊緊跟在葉翀後麵,兩匹駿馬一路向西狂奔出城。


    直跑到西郊祭壇,二人才停下來。


    陸澤膽戰心驚的坐在他旁邊,咽了口唾沫,問道:「世子,阿越……是不是就是七殿下?」


    他剛剛仔細擼了一遍二人的背景,年齡,出現消失的時間,幾乎都能對上,再加上葉翀的出格反應,這結論讓他心中打了個激靈。


    葉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啊?真是啊?」一般來講葉翀拒絕迴答基本上代表承認,陸澤此時被雷劈了個如魔似幻,心道:「親娘啊!世子爺,衛所就算連隻母蛐蛐都沒有,您也不能公母不分吧!您當時都十五六歲了啊!」


    「你把嘴閉嚴了,他身份特殊,不能讓旁人知道。」葉翀知道瞞不住,畢竟陸澤幫他尋過人,背景情況知道的最清楚。


    被搞了個灰頭土臉的陸大人,夢遊似的問道:「那你現在要怎麽辦?」


    「哼,我能怎麽辦?」葉翀掐著眉心,一會就掐出個紅印,「難道讓你去提親,把他娶迴去?」


    陸澤如喪考妣,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尷尬的嘴炮都歇火了。


    話說開,葉翀突然覺得心中清明坦然了許多,他把陸澤從地上拉起來,「你迴侯府點幾個親兵,叫上老莫,這種事他熟。今天最後說話的那幾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先給我揍一頓。」


    陸澤:「……」


    他急著去牽馬,想起什麽,抓住嚇呆的陸澤又囑咐道:「記住,別被認出來,別給打死了。」說罷還伸手按了按陸澤肩膀,然後瀟灑的打馬狂奔而去。


    陸大人目送他遠去的無影無蹤,在西郊祭壇旁,僵成了個人形供品。


    ***


    臨江郡王府朱紅色的大門,縱七橫五,三十五個浮漚釘,氣派非凡,門前一尺厚的青磚條鋪到街口。


    因是郡王府邸,禁止嬉鬧喧譁,街道寬敞但沒什麽人,從門口一眼能望到街頭。


    此時,內廷侍衛突然聽一陣疾行的馬蹄聲,正想:「哪兒來活膩的,郡王府邸街前打馬狂奔?」他抬頭一看,差點被嚇死!


    榮康侯世子騎著西域神駿,一路狂奔,宛若天兵,英姿神武的要踏平王府大門!


    鑑於他們家殿下常年在京城的不良作風,侍衛麵如死灰的衝進府內,也不管他家殿認不認識榮康侯家,邊跑邊喊:「殿下!不好了,榮康侯世子爺來尋仇了!」


    第8章 心結


    梁檢在前院的小書房練字,聽見這麽一吼,手下一抖,字撇出二裏地去。


    「殿下,榮康侯世子求見,看著麵色不善啊!」王府侍衛皆是襲爵宗親,多在內廷效力,見識不短,知道榮康侯家這位可是個活祖宗。


    梁檢微微一愣,立刻迴過神來,「先請到內院書房,你們不用近前伺候。」


    「啊?」侍衛有點懵。


    「快去吧。」梁檢平日算是個好說話的人,對下人僕從很少唿喝。


    梁檢是全京城最著名的光棍,他府上後院除了不長女人,什麽都長的很瘋,那些精貴的花草茁壯的仿佛吸食了日月精華,立馬就要成精。


    葉翀衝動之下跑來王府,翻騰鬧心的不得了,臉色差的能退神鬼,一路走來,別說人了,王府的狗都不敢叫。


    梁檢進來見葉翀沉默地坐在書房正廳,像尊鑄鐵殺神,他輕咳一聲說道:「將軍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葉翀似乎在發呆,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眼神毫無保留地撞在一起。


    梁檢的心驟然一沉,葉翀來的太急,額上薄汗未盡,氣息起伏,目光中心神紛亂。


    他反手關上書房門,收起戲謔,不著痕跡地將茶盞遞到葉翀手裏,低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葉翀木然地端著茶盞,他幼年喪母,親情寡淡,後來隨叔嬸征戰西北,更無暇顧及感情,因此,他極少與人談及「人之常情」,並非無情,隻是不知為何,不知何時,這些東西出現在他身上便成了不合時宜。


    「你……喉嚨的傷還好嗎?」他斟酌許久,仿佛打開了那道深藏在心底的枷鎖。


    梁檢長出了口氣,差點被這倒黴玩意兒給嚇死。皇城帝都瞧著挺大,勛貴宗室卻是個淺水池子,裏麵蹲滿了大嘴蛤.蟆,整天蜚短流長的,許是從哪聽了些閑話。


    「經年舊傷,無礙。」梁檢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第一句話出口,葉翀似乎好受許多,接著道:「你以前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梁檢眉間退去了清疏,目光澄澈,似荏苒光陰而過,突然輕聲道:「平雲,過來讓我看看你。」


    他們匆匆相見,匆匆而別,聚散轉瞬,還未曾仔細看過對方。


    誰知,葉翀剛站起身,就被梁檢伸手捲入了懷抱。


    暮春時節,細雨未絕,暑熱未至,梁檢不知自何處沾染了些微涼意,葉翀縱馬而來,熱血蒸騰未退,被冰涼的雙手攬住肩背,心中狠狠發了一個激靈,便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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