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韓烈,韓烈提步沿著小屋台階走了上去,輕輕將門推開。


    微縮娃娃屋裏麵的東西對他們而言還是有些大,比如一人高的沙發,一人高的床。


    他們像是誤闖進巨人國。


    王敞在微縮屋轉悠了兩圈,站定在冰塊和秦瓔留給他們的飯前。


    秦瓔手裏方糖大小的冰塊,放在箱子世界有一人多高。


    散發著絲絲涼氣,讓娃娃屋裏和炎熱的荒漠形成了明顯的溫度對比。


    王敞打了個哆嗦,笑道:“竟然還有冰,當真是神仙日子。”


    說完,他嚎著謝了上神。


    然後撲到地上的大圓盤旁,盯著盤裏手臂長的米飯裏和那根裹著蔥油的雞肉絲。


    “咱能先吃飯嗎?完事了睡一小覺。”


    他鈍感力十足,隻想著吃好睡好。


    但其餘四人並不這麽想。


    韓烈的靴子踩在微縮小屋地板上,環視四周奇怪的擺設。


    七月半焚燒的紙房子做得再細致,終歸是讓人別扭的。


    這微縮娃娃屋家具太高,不合時宜的粗糙感,更是加深了不協調。


    武二盤腿坐在那擺著米粒的盤子旁,不自在扭了扭脖子。


    又看盤裏的大米粒,總覺得他們好像是被上神喂養的什麽小螞蟻。


    程宣和王放也是玉衡軍軍士,平常與危險的異獸打交道,都是敏銳之輩。


    他們同樣察覺到了這種不協調,有些坐臥難安。


    這種不安是人類的本能,無法避免。


    察覺到他們的不自在,韓烈打斷道:“不要胡思亂想,都先吃點東西!”


    韓烈以腕刀在秦瓔撕下的那根雞肉絲上,切下拳頭大一塊。


    用腕刀叉著遞到武二麵前。


    因他們沒有攜帶餐具,五人就像印度人一般,用冰塊化的水洗洗手,就著盛放食物的大圓盤吃了頓飯。


    箱中世界除去滿街亂逛的異獸,生活水平大致處於漢代。


    雖有異植異獸,但沒有出使西域的使節帶迴西域香料和植物。


    所以這裏辛的主要調味是生薑和茱萸,連胡椒都沒有不必說更晚傳入的辣椒,秦瓔照顧他們飲食習慣和身處的特殊環境,買了清淡的蔥油雞。


    等比例放大後的雞肉纖維粗有點柴,全靠現代複合調味料撐著。


    王敞大嚼大吃一番,突然奇思妙想:“上神給的這是什麽肉?”


    他向往道:“會不會是龍肉?”


    所有人齊齊看他,隨後又齊齊垂下頭懶得搭理。


    這人真是想瞎了心,做什麽黃粱美夢呢!


    王敞自討無趣,索性化無趣為食量,往嘴裏狂塞裹了蔥油的米飯。


    一邊吃還一邊點評:“真好吃。”


    “就是肉柴了點,米飯有點稀。”


    “王敞!”韓烈叫了王敞的大名。


    本欲阻止的武二,見韓烈神情嚴肅暫停下動作。


    稍熟悉韓烈脾性的人,都曉得這個他平常和氣,有事相求十有八九會相助,但你莫要真的招惹他。


    王敞訕訕笑,打自己的嘴:“瞧我這破嘴,我真不是抱怨,就是……”


    他後麵的話在韓烈的默然注視下,漸漸小聲下去。


    韓烈這才道:“我們沒有抱怨的資格。”


    這曬死人的荒漠中,有片瓦棲身就該感恩戴德,更何況這樣好的條件這樣好的吃食。


    王敞覷著他的臉,不小心迴憶起從前在雒陽被這小子在演武場胖揍一頓的事。


    那時也是因他多嘴,惹怒了韓烈。


    那拳頭捶人是真疼,他掉了兩顆臼齒呢。


    王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右臉,終不敢再嬉皮笑臉,正色道:“我曉得了,再不多口舌。”


    得了他保證,一直抱臂看好戲的武二打圓場:“行了,好生吃飯吧,長點記性。”


    吃好飯,王敞四人就這般合衣在冰塊附近假寐。


    娃娃屋的小床上,秦瓔撕了好些紙碎給他們當褥子。


    但她誤判了這荒漠的日頭和天氣。


    加之那床太高,與其爬上爬下一幫臭男人擠大通鋪,倒不如就這樣睡在冰塊旁的地板上。


    涼爽還舒坦。


    秦瓔聽見此起彼伏的打鼾聲,都羨慕他們的睡眠質量。


    正想移開視線,讓箱子中時間流速加快跳過他們的睡眠階段時,她聽見腳步聲。


    細一看,一顆小黑豆子沒睡覺,是韓烈在用外頭的沙子擦洗沾了蔥油的髒碟。。


    那幾乎有他高的碟子被他毫不費力搬來搬去,頗有小螞蟻搬東西的架勢。


    要是擱在箱子外,也是可以挑戰人體極限的猛人。


    秦瓔靜靜看著他用沙子擦幹淨盤子搬迴小屋,然後出來照顧馬匹。


    挨個給五匹馬挨個擦拭汗水,用刀鑿了娃娃屋中的冰塊給馬腿敷關節。


    從秦瓔的角度看他小小一個忙碌,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索性托腮看了會,一直到韓烈把娃娃屋中都簡單清理了一遍,小睡的四人醒來。


    程宣張放兩個不好意思得很:“韓隊率,應該讓我們來的。”


    韓烈曉得自己不需要休息,沒同他們假客套,一擺手道:“灌滿水囊,準備起程!”


    秦瓔看見王敞急匆匆從娃娃屋跑出來,還以為他要做什麽。


    不料他走到無人處開始解褲帶。


    秦瓔並不想看奇怪的細節,移開視線。


    隻是下一瞬便聽王敞殺豬似的叫聲。


    “好個不要臉的,掏乃公的褲襠?”


    掏褲襠?


    這秦瓔就感興趣了。


    她一看,忍不住嘶了一聲。


    隻見王敞在他方才撒尿的沙地中滾。


    一個人型生物用標準霸總姿勢把他的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在他腹部掏。


    具體是掏哪,秦瓔看不見。


    王敞很慌,但他也嘴貧。


    “哪來的好色死鬼,哎喲,別,祖宗,蛆掉我嘴裏了!”


    秦瓔聽他嚷嚷都覺得埋汰。


    摸花鏟想要仗義相救時,聽他喊聲追來的韓烈一馬當先將按住王敞的類人生物撲倒,兩隻胳膊鉗住這生物的脖頸。


    秦瓔隻聽一聲嘎嘣脆響。


    就見韓烈一把將那玩意的腦袋拔下。


    箱子外,秦瓔一激靈。


    “小狼狗有點殘暴啊!”


    一禿嚕嘴喊出外號,秦瓔自覺失言急急閉嘴。


    拎著一個人頭的韓烈渾身一僵。


    上神喊他什麽?


    是錯覺吧,一定是錯覺!


    應該是風太大,王敞太吵他聽錯了。


    自我開解了一番,韓烈把右手拔下來的人頭提在手裏看。


    隨後蹙眉:“是黃沙之民。”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沙漠中的活屍,自然是風幹老臘肉狀。


    韓烈手裏的人頭,頭發稀疏但眉骨高聳骨架高大。


    武二也走了過來。


    他看著蠟製人頭道:“沙民死在這,因旱魃屍的影響變成了活屍。”


    捂著褲襠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王敞,跳著過來踢了一腳沙丘上的無首幹屍。


    “臭流氓,險些給乃公摘了去!”


    嘩啦。


    他這一踢,讓幹屍在沙丘上滾動了兩圈。


    一抹亮銀色,從幹屍腹腔滾出掉在砂礫上。


    是隻銀匣子。


    這具幹屍死時牢牢護在胸前。


    他死後,這盒子嵌緊幹化的腹腔,被王敞一踢才滾出。


    看見是亮閃閃的顏色,王敞高興:“讓我來瞧瞧是什麽。”


    說著他就要去抓,但那匣子一震。


    一道銀光直直撲向王敞麵門,觸到他鼻尖前,被韓烈的環首刀拍落。


    王敞這才反應過來:“什麽玩意!”


    他去看沙丘,隻見黃沙半埋著一隻銀色瓢蟲。


    王敞腳動了動。


    被武二及時薅住頭發往後扯:“你這蠢豬,腳癢想踩是不是?”


    王敞頭皮生疼沒敢言語。


    韓烈單膝跪地,看沙中的瓢蟲。


    秦瓔也焦急眯眼去看。


    但箱子中一隻瓢蟲對她來說實在太小,她什麽也沒看清,隻得豎著耳朵聽韓烈他們說話。


    半晌,韓烈道:“是沙丘民的通信用的沙瓢蟲!”


    “荒漠區中散居的沙民部族,大多靠放牧為生。”


    “他們聚居點相隔極遠,因此用這種沙漠中的瓢蟲交流溝通。”


    行動前,找李主簿瘋狂補習了這片區域情況的韓烈給武二等人解釋。


    他拿起沙中的瓢蟲。


    將這堅硬似金屬的瓢蟲鞘翅輕輕撬開,露出下邊的膜質翅膀。


    薄薄的膜翅上,歪歪扭扭寫著幾行漢字。


    “村野遭逢異獸之困,無水無糧惶惶不可終日,亟待天兵降臨,以紓民厄。”


    韓烈放開瓢蟲翅膀。


    這隻瓢蟲一振翅,在空中繞了幾圈徘徊不去,作勢要引路。


    風卷著漫天黃沙吹過,韓烈看著地上的無頭屍身道:“是沙民向朝廷的求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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