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容分說的語氣讓我無法拒絕,隻能低頭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


    安室先生從紙袋中拿出一瓶消毒液,用脫脂棉沾了些許。


    他伸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目光落在我的臉頰上。


    盡管他的動作很溫柔,我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會有點痛,忍耐一下。”


    他輕聲說道,隨後用蘸滿消毒液的棉花輕輕擦拭我的傷口。


    消毒液的刺痛感和冰冷的觸感讓我本能地想要躲開,但還是強忍著不動。


    室內的安靜讓外麵的引擎聲和空調的微弱嗡鳴都顯得格外明顯。


    安室先生一邊認真地處理著我的傷口,一邊保持沉默,而我隻能靜靜地感受著他的動作和周圍的寂靜,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


    “……我應該讓你待在酒窖裏。”


    安室先生突然低聲喃喃自語。


    “在酒吧裏,他們試圖帶走你時,我本可以救下你。”


    “……”


    “是我的失誤……是我沒做好。”


    怎麽可能呢?如果當時安室先生真的選擇直接行動,強行打斷那些人的對話來救我,他的處境隻會更加危險,根本無法脫身。


    從任何角度來看,他的決定都是最優解。


    即便讓我一個人留在酒窖,也無法保證事情不會惡化成現在的局麵,那隻是事後諸葛亮罷了。


    就在我想開口告訴他這並不是他的錯時,他率先開口,重複了一句琴酒說過的話:“這是棋局的問題。”


    “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啊……不,不知道。”


    “‘棋局問題’是一種利用棋盤和棋子設計的解謎遊戲,類似於國際象棋的殘局。”


    “……琴酒是……”


    “他正在逐步縮小我們的行動空間,逼我不得不放棄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著藥膏塗在我的唇邊。


    刺痛感猛地襲來,我差點閉上了眼,連想說的話都被痛感壓了下去。


    “通過我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句話,他正在引導這一切。”


    處理完我的傷口後,他將藥膏放在桌上,似乎想伸手做點什麽,但最終還是把手垂了下來。


    “……安室先生……”


    “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什麽?”


    “我並沒有成為你想象中的英雄,事實上,我什麽也保護不了,從來都沒能保護過什麽。”


    ……他的話,似乎不僅僅是對我說的。


    他在說的是誰?是誰讓他如此自責?


    想要安慰他的話卡在我的喉嚨裏,我根本說不出口。


    經曆過差點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懼後,我再也無法輕易對他說出“你已經盡力了”這種無用的安慰。


    因為我明白,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些話隻能讓人更痛苦。


    於是,我隻好輕聲說道:


    “對我來說,安室先生就是我的英雄。”


    “……”


    “但是英雄並沒有人保護。”


    “……”


    “所以,當英雄遇到危機時,能拯救他的,隻能是曾被英雄拯救過的人。”


    他仍然沒有看向我,而我也同樣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


    “沒關係的。”


    能說出口的,隻有這句簡短的話。


    “降穀先生……”


    就在我剛想叫他的名字時,視線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我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發現自己被安室先生抱了起來。


    他邁著堅定的步伐,將我直接帶到了房間內的白色大床旁,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我放在了床上。


    我整個人僵住了,呆呆地盯著他。


    他撐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透。


    正當我試圖叫他時,他卻突然俯下身,毫無預兆地吻住了我。


    他的舌頭直接滑入我的嘴裏,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激烈的吻奪去了所有的唿吸和思考能力。


    “嗚……!”


    我想掙紮,但他對我的鉗製讓我根本動彈不得。


    那令人窒息的熱度讓我無所適從,我隻能僵硬地接受這一切。


    嘴唇摩擦、唾液交纏,發出異常清晰的水聲,刺激得我渾身發麻。


    他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會,我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因為唿吸困難而窒息。


    就在我幾乎哭出來的時候,他終於停了下來,稍稍抬起頭,眼神卻比剛才更加複雜。


    “你根本不明白我到底想對你做什麽!”


    他咬牙說道,聲音中夾雜著深深的憤怒與痛苦。


    “你根本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有多危險!”


    我試圖迴應他,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徹底打斷了:


    “你……他們正在試圖讓你成為‘神之子的母親’,你知道嗎?”


    我瞬間屏住了唿吸。


    安室先生的冷靜徹底崩塌了,他的聲音微微發抖,仿佛在壓抑著情緒。


    他的眼神複雜而沉重,像是麵對某個最不願意接受的真相。他低聲說道:


    “……難道說,在你被帶走的時候……!”


    “沒……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是差點被黑幫襲擊而已……”


    我慌張地解釋,試圖平息他的情緒,但降穀先生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他再次開口問道:“那個人,是不是打了你?”


    我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手瞬間緊緊抓住了床單,力道大到讓人害怕,我連忙繼續說道:


    “但……但是,那個,琴酒……”


    “是他殺了那個人?就在你麵前?”


    “……是……他救了我……”


    “……開什麽玩笑。”


    降穀先生的語氣低沉而冰冷,連我一時間都分不清此刻的他究竟是“降穀零”,還是“波本”。


    他的聲音中透出的混亂讓我本能地想叫他的名字,想將他拉迴現實。


    就在我開口的瞬間,他冷冷地說道:


    “如果是這樣,那琴酒就是在敵人的地盤上堂而皇之地殺人。”


    說完,他緩緩從我的上方退開,重新站直身體。


    “還留下屍體。你覺得那個男人會就這樣輕易罷手嗎?”


    他陷入沉思,眉頭深鎖的模樣終於讓我感到了一絲熟悉的安室先生的影子。


    我稍微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不敢再直視他。


    “那個男人……”


    降穀先生開口了,但他並沒有看向我。他低聲說道:


    “……襲擊你的那兩個偽裝成搬家公司的家夥,他們已經被殺了。那兩個人,是組織的調查員,偷走了內部極為重要的數據。”


    “……!”


    他的突然坦白讓我大吃一驚。這些信息,他一直守口如瓶,現在卻輕易地說了出來。


    而那個“極為重要的數據”,不用說也知道,是關於aptx4869的。


    我轉頭看向他,試圖讓他停下來,但他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繼續說道:


    “不過,那兩個人並不是唯一的盜竊者。還有五個協助者。而這些信息最終被他們交易給了一群暴力團體,那群人就藏在我們之前去過的那棟大樓裏。”


    “……”


    “琴酒……不,組織的目標有兩個:清理那些偷數據的叛徒和協助者,以及滅口那些暴力團體。”


    他說得很淡然,完全不像是談論生死的事情。


    我能感受到,這些對他來說,似乎已經成為了某種“例行公事”。


    “至於那群暴力團體的資金來源,是‘藍寶石教團’。這個教團從藍寶石·帕拉貢在日本公展之後,逐漸開始活躍。他們信奉一種極端簡單的教義——不親手沾血,而是通過詛咒來懲罰邪惡。”


    “……”


    “這原本是一個起源於海外的宗教組織,但隨著和平時代的到來,‘詛咒信仰’的熱度逐漸消退。一些心懷危機感的人開始在日本、韓國等亞洲國家發展,他們很清楚亞洲人壓抑情緒、隱忍不發的性格,利用這種特性將人們吸引進教團。為了讓信徒更加虔誠,他們需要展示‘藍寶石·帕拉貢’的詛咒力量。這個教團的最終目的,就是讓詛咒複活。”


    “那……”我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


    “1888年的悲劇,他們想讓它再次上演。為此,他們需要寶石盜賊、寶石的新主人,還有一名孕婦——瑪利亞的死亡。”


    他的語氣變得低沉,視線也逐漸下垂。


    當我低聲問了一句“瑪利亞”時,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信徒以外的女人也可以。但是你,因為卷入了基德和藍寶石·帕拉貢的事件,成了最合適的目標。他們想讓你成為‘瑪利亞’。”


    我不敢相信。那些宗教組織竟想讓我成為他們的“祭品”。


    連琴酒恐怕都不知道這些,而降穀先生早已知曉一切,卻從未對我提起。


    現在,他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我。


    這是極其反常的事情,降穀先生從不會輕易對他人透露任務的細節。


    他之所以告訴我,隻可能有一個原因——


    我卷進這件事,已經太深了。


    “……降穀先生……”


    “讓你幫忙做組織的任務……”


    他的手慢慢抬起,蓋住了自己的臉。


    他雙膝彎曲,頭低了下去,整個人似乎都縮在了一起。


    “……我死都不願意……”


    他的聲音沙啞,仿佛快要哭出來。


    那低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讓我的胸口猛地一緊,我也情不自禁地咬緊了牙關。


    一直以來,降穀先生總是盡全力阻止我卷入組織的任務中。


    他一個人承擔了所有來自琴酒的命令,為我擋下了無數危險的事。


    他甚至幫我找了工作,鼓勵我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非常清楚,他做了多少努力。


    他一直不希望我沾上危險,但現在,這一切努力似乎都成了徒勞。


    他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對不起……”


    不知為何,我的嘴裏自然吐出了這句道歉。


    我愣住了,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而他依舊保持著低垂頭的姿勢,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


    “……你沒有什麽可道歉的。”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而我卻不知為何感到心酸。


    “但是,我……或許,有一點點開心。”


    “……”


    “為什麽……”


    他抬頭望向我,聲音裏滿是困惑。


    情感真是奇怪的東西,沒有人能完全理解它。


    我想起了赤井秀一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或許連降穀先生自己也從未聽過。


    “請對我說‘救救我’。”


    他愣住了,手慢慢從臉上放了下來。


    他那雙眼睛映出了我的影子,眼中閃爍著未幹的淚光,如同透明的玻璃反射著微弱的光芒。


    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些什麽。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唿”,然後他的嘴唇開始緩慢地拚出一個詞:


    “……救……救我……?”


    他的語氣中帶著猶疑,像是無法相信自己會說出這句話。


    其實,他完全不需要這個疑問語氣。


    即使隻是這麽一句簡單的話,已經足夠讓我感到釋然。


    我緩緩靠近他,輕輕抱住了他。


    比起我的身體,他的身形明顯更高大,更結實,但此刻卻顯得那麽脆弱,仿佛隨時會崩潰。


    我覺得,必須非常小心地對待他,不能讓他再受傷了。


    我的肩膀上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液體滑落,我知道那是什麽,但沒有點破,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會救你的。”


    這個人,是降穀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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