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錦!”


    不知昏迷過去了多久,李之罔終於是蘇醒過來,他看向窗外,發現天色已黑,正下著暴雨,劈裏啪啦的雨聲中還偶爾夾雜著幾絲哀嚎。


    他勉強撐住地板站起,踱步到屋外,才看到整個蘇府已陷於火海之中。


    難道在他被張贛迷昏之後,蘇家已徹底消亡?


    “還有人活著沒?”


    他朝外唿喊,但卻沒有絲毫迴應,火與雨已足夠隔絕一切的通訊。


    腦袋還是有些不舒服,李之罔晃晃頭,用手去接把雨水洗了個臉,企圖這樣能讓自己清醒些。現在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其次才是尋到蘇年錦。


    於是他拔出邪首劍來,小心謹慎地在蘇府裏遊蕩。


    可惜地是,偌大的蘇府竟然沒有一個活人,似乎在他沉睡之時,張贛已徹底地接管了蘇家。


    “提著點精神,等今天一過,蘇家家業便是家主的了,我們可不能出絲毫差錯,不然定沒好果子吃。”


    李之罔來到大宅門口的時候,正巧聽到外麵傳來聲音,頓時來了精神。


    他翻到院牆上,露出個眼睛往外看去,原來是張贛的手下守著蘇府,有十幾個人。這些人修為都不高,最高的隻在武道三等,大部分都在武道一、二等,若是往常時候,李之罔斬殺這十幾人隻如砍瓜切菜,但現在他卻不確定能否拿下。


    想了想,李之罔還是決定突襲一番。雖然他能走開,但不知道目前狀況,無異於無頭蒼蠅,還不如拚上一拚,抓個活口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幹就幹,李之罔竄迴牆下撿起塊石頭又反跳上來,瞅著張贛手下眼睛沒盯到的地方猛地把石頭擲出去,眾人即刻就被這突然的響動所吸引,紛紛移目過去。


    李之罔已提前蓄起靈氣,見時機已到,配合上《驚鴻步》和舟劍式猛地從牆上跳下,一個箭步直衝這些人的老大,眼見其已感知到危險迴身,李之罔再不掩飾,靈氣外放,劍氣即刻自劍尖噴薄而出。


    若是尋常,此人絕來不及反應便會被斬殺,但現實情況是此人不僅反應過來了,還在瞬息間移開了一個身位,導致足以劈他作兩半的劍氣隻斬斷其一條手臂。


    “兄弟們,將他圍住!”此人捂住斷臂,趕忙喊道。


    李之罔自不會留給他如此機會,見一擊未殺,已再次欺身而上,速度雖慢上許多,但還是比這些人稍快,一麵揮砍逼退圍上來的張贛手下,一麵已逐步逼近這些人的老大。


    “兄弟們撐住,我且去尋家主,定要殺了此人為大夥報仇!”


    這些人的老大眼看李之罔已勢不可擋,竟不敢交戰,轉身便走。


    “那你便去死吧!”


    李之罔看追將不上,也不再想留活口的事,猛地將邪首劍擲出,百十來步的距離正中後心,便見此人呆住兩息,隨即身子像風滾草般打幾個轉,最後倒在地上不起。


    “誰還敢來?!”


    李之罔雖喘著粗氣,但一身氣勢逼人,盡管沒了武器,剩下的人一時間竟不敢上前半步。


    僵持段時間,張贛手下有人竄掇道,“此人沒了武器,便是失了獠牙的猛虎,威力大失。我等人多勢眾,萬不能就此退開,否則家主定不會輕饒。”


    “將他圍住,如今老大死了,隻有把他拿下才能熄滅家主的怒火啊!”


    立時便有人響應。


    “那就來吧,看是你們拿下我,還是我將你們揉個四分五裂!”李之罔皺下眉,但並沒有多大的畏懼,沒有武器,那去搶便是。


    說罷,他主動出擊,運用起《驚鴻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一人麵前,一手奪下長刀,一手抓住此人脖頸,隨後便將其捅個對穿。


    扔下屍體,李之罔再度出擊,不給別人絲毫包圍他的機會,一邊殺戮一邊轉戰,頓時便又是斬掉數人。


    眼見拿將不下,剩下的人好不容易提起的戰鬥心思頓時又熄了,立時外圍便有幾人逃散開,李之罔瞅準機會,又是殺掉幾人。


    “好了,現在隻剩你了,想活還是想死?”最後一人,李之罔並未殺死。


    “我...我絕不會背叛家主!”


    “哦?有些膽氣。”李之罔笑了下,聲音更冷,“我給你三息時間,若是不迴答我的問題,那我保證,你會親眼看到這把長刀從你的嘴穿進去,又從肚子裏出來,相信我,你不會喜歡體驗這種生命消逝的感覺。”


    張贛的手下身子立刻就開始顫抖起來,若不是李之罔托住,怕是已跌在地上。


    “好,第一個問題,蘇家怎麽了?一,二...”


    “說,我說!”張贛手下再堅持不住,如倒豆子般往外道,“我家家主假借蘇家小掌櫃的命令把蘇家親信都調到了別處,然後趁蘇家小掌櫃外出控製住了蘇家。家主現在帶著人去殺蘇家小掌櫃,讓我等把蘇家一眾上下全關進宅院裏,一把火燒了。”


    “小掌櫃去了何處?”


    “湘江河,這是家主親口說得,絕不會有假。”


    “蘇家的人現在已是全部死了?”


    “死了,從蘇岩到丫鬟都被我們捆了手腳、束了口舌丟在屋裏,火勢甚大,沒有活下來的可能。這都是家主要求的,還請大人饒我一命啊!”


    “我可從未說過要饒你性命。”


    李之罔一刀斬掉張贛手下的頭顱,撿迴邪首劍,便往湘江河趕去,路上還從途中的酒樓馬廄裏牽了匹快馬以做代步。


    他剛趕到湘江河,便見到一艘大船冒著火光往下遊疾馳,上麵正有人在纏鬥,隻是距離實在太遠,分辨不出身份。但幾乎就是一瞬間,李之罔就確信蘇年錦就在大船上。


    他眼望四處,見有個漁夫駛著小舟也在盯著大船,便拍馬趕過去,喊道,“大哥,靠過來,我有單生意要與你做!”


    “甚生意?”漁夫聽見有生意立馬就靠了過來,不過並沒有停在岸邊,而是隔了段距離。


    “大哥你這草船賣不賣,我出一百鏈沫。”


    “一百?”漁夫迴看一眼大船,道,“太少,三百我就答應。”


    “那就三百。”如此時刻,李之罔自不會討價還價,立馬就應了下來。


    漁夫也是謹慎,在隔空接住李之罔扔過來的三百鏈沫後才劃著船過來,隨後什麽也不說,把船槳遞給李之罔便跳下草船去,不多時就不見了蹤跡。


    李之罔擼起袖子,也不管自己能否追上大船,拿起船槳便猛揮起來,並大聲喊道,“年錦姐,你在沒在船上!”


    許是他隔得遠了,湘江河上風浪又大,愣是好一會兒都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李之罔猶不放棄,也不管自己身子狀況,不斷唿喊蘇年錦的名字,大概隔了一刻鍾,才見到一個腦袋從甲板附近探出來,迴道,“之罔,是你嗎?”


    “是我!”再次聽到蘇年錦的聲音,李之罔幾乎欣喜若狂,連忙喊道,“姐姐你堅持住,我這便來救你!”


    “不要過來!”蘇年錦的聲音一下變得焦急異常,“這船馬上要炸了,你快點走,離得越遠越好!”


    “我有船,姐姐你再堅持點時間,我馬上就能靠過來帶你走!”


    這下,蘇年錦再不迴複了,不是她不想,卻是張贛也出現在甲板上,她疲於應對,已沒有多餘精力去管外物。


    “不行,大船的速度實在太快,這樣絕對追不上去!”李之罔眼看自己腳下的草船與大船相距越來越遠,一個荒唐的想法忽得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


    當初他離開梵惑道門時,李杓擔心他遇上無法憑自身之力度過的劫難,便在他手腕留下了三道疤痕,便是三道風痕。之前他隨李坊去夜祈江渚時撞見諸神下世,已用了兩道,如今還剩下這最後一道。


    他看眼手腕的傷口,再不遲疑,一指點出,便見湘江河上風浪驟起,一個數丈大小的水龍卷自他身後冒出。


    水龍卷往外擴散,帶有極強的衝擊力,草船有了外力相助,速度頓時快上一截,甚至比大船更快,雖然有著解體的危險,但李之罔還是感覺有了救下蘇年錦的希望。


    大船上的打鬥聲沒歇,李之罔便喊道,“姐姐,我靠過來了,你且找個機會跳下來,我把你接住!”


    蘇年錦聞言探出個腦袋來,卻無半點歡喜,反而極為慌張,道,“之罔,你身後的水龍卷怎越來越大。先別管我,顧好你自己,可別被卷了進去!”


    李之罔迴望一眼,也是慌得不行,卻是不知何時水龍卷已擴張到三十來丈大小,已是要追上他了。


    他本就沒停下劃槳,這下劃得更快,便是一麵借著水龍卷的威力往前疾馳,一麵又要擔心水龍卷追上來,連人帶船卷進去。


    李之罔終於是駛到大船下,迴看一眼,水龍卷已到咫尺,連忙抬頭喊道,“姐姐,快跳下來!”


    蘇年錦探出頭來,雖知道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危險,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來。


    “休走!”


    張贛見蘇年錦竟然逃開了,一拳砸在欄杆上,但卻不敢往下跟著跳,恨恨地看上兩眼便不見了蹤跡,怕是提前藏了逃生法子。


    李之罔把驚魂未定的蘇年錦放在草船上,便又拿起船槳劃起來,邊劃邊道,“我們且先離開此處,等安全了再談其餘的。”


    “走得了嗎?”蘇年錦並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看眼後麵便道,“草船速度太慢,逃不開水龍卷的範圍,我們走不了了。”


    李之罔沒有迴看,隻死命劃槳,從蘇醒過來,他就沒有聽天由命的消極想法。


    隻是人力終究趕不上命運更迭的速度,沒隔多久時間,李之罔便感覺身子輕盈起來,周邊的江水、風浪全都蒸騰躍空,他不看外界情況,丟掉船槳,一把抱住蘇年錦,企圖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她。


    二人連同草船都被水龍卷高高卷起,不僅如此,就連大船也逐漸解體,數不清的船隻材料騰躍到空中。


    “張...贛在...那兒!”蘇年錦突然喊道。


    李之罔抬頭看去,發現張贛也被卷到了水龍卷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隻是在強大的風壓下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何談殺人?


    李之罔一直盯著張贛,生怕他還藏了點什麽絕招,但風壓越來越大,就連臉皮、眼皮都被吹得鼓起來,他隻得緊閉住雙眼,牢牢抱住蘇年錦,祈禱這一場風浪不會太久。


    ...


    “疼~”


    李之罔感覺背後像有蜈蚣在爬般,一下坐起來,隨後注意到蘇年錦就在他的身旁,他們倆的手還牢牢抓著。


    “年錦姐,醒醒。”


    李之罔推推蘇年錦,她毫無反應,又探探鼻息,發現仍有股溫熱才鬆下口氣。


    曆經如此劇烈的水龍卷二人都能活下來,真是難得,李之罔如是想到。


    歇息一陣,他站將起來往外走去,卻是二人被衝到了一處沙地上,附近毫無人煙,拾些柴火來好度夜。


    他走進附近的樹林裏,剛撿起幾根枝條便聽到一個響動,頓時警鈴大作,拔出邪首劍循著聲響靠過去。


    “張贛!”


    李之罔沒想到,張贛不僅沒死,而且還和他倆一起被衝到了同一個地方。現在的張贛比他淒慘許多,他尚且能動彈,張贛的雙腿卻已消失不見,身上披滿了長條如棘的疤痕,正憑著尚完好的兩隻手往樹林深處爬行。


    見對方已沒有威脅,李之罔撥開草叢邁出去,一腳踩在張贛背上,喝道,“真是冤家路窄,這兒都還能再碰到張家主。今日,便讓我們的仇怨來個了結!”


    “公子放我一命,張家的基業都是你的!”


    都這個時候了,張贛仍想著活命的事。


    李之罔雖拔出劍來,卻沒有往下刺去,卻是想到比起他,蘇年錦更應該是手刃張贛的人。


    他不應張贛的話,把柴火夾到腋下,又把張贛兩手擰斷,便抓起張贛頭發往迴走,一路帶到沙地上。


    隨後李之罔用沙子把張贛埋住,以防他逃跑,便又迴返去拾柴火。


    “事情便是這樣,我覺得讓你來親自殺死張贛更好。”


    晚上,蘇年錦醒了過來。彼時李之罔已生起篝火,正在給下午抓起來的鯽魚穿上木刺,便把他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了蘇年錦,這其中自然包括蘇家除蘇年錦外全部死絕的噩耗。


    蘇年錦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吱聲,就如尊石塑般呆立在原地,動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拔出腰間的劍斬掉張贛頭顱,隨後跪在地上,又如石塑般。


    “哭出來會好些。”李之罔放下烤魚,走上前去,以自己此時能想到的最好的話語安慰道。


    “沒事,我洗把臉就好。”


    蘇年錦說著,走到河邊,直接將頭埋在河裏。李之罔生怕她無法接受噩耗要尋死,也跟了上去,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頭又收迴去。


    過上陣,蘇年錦坐起身子,仍是一言不發,隻是坐迴到篝火旁。


    “姐姐,吃點?”李之罔把烤好的烤魚遞上道,“既然我們僥幸活了下來,就得更用力的活著才行。”


    蘇年錦沒說話,也沒動彈。


    李之罔歎口氣,把烤魚重新插在篝火旁,便起身走開,卻是要把張贛的屍體給埋了,不然到時候生出什麽疫病來,受苦得還是他們倆。


    結果,他剛走過去彎下腰來,便感覺後背劇痛,一下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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