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貝爾摩德怕他的話激怒琴酒。


    「別說了。」她低低警告。


    如果琴酒被激怒了,博若萊她就慘了。


    她居然……還是不忍心。


    貝爾摩德把碎裂的追蹤器隨手扔在地上,不自覺迴過頭看向那個人。


    女人換上了新的衣服,右肩膀暴露在空氣中,那裏的子彈已經被取出來了,那處被傷藥和紗布覆蓋住。


    八年過去了,她變了,也好像沒變。


    她的五官成熟了許多,從稚嫩的青蔥少女長成了成熟的女人,叫人不敢再把她當成小孩子看。


    因為中了彈失血過多,她的臉


    蒼白到透明,嘴唇也透著不健康的色澤,微濕的捲發有幾綹貼在頰側,窩在鬆軟的厚被子裏,整個人顯得嬌小脆弱,而背後的黑發又披散開來,像是一朵將要凋謝的荼蘼的花,純潔、艷麗、引人墮落。


    真的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從她6歲到18歲,貝爾摩德陪過她去到那個冰冷的實驗室無數次,也無數次看到過她躺在床上冷汗涔涔、閉目隱忍的模樣,卻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為什麽?


    為什麽要背叛他們站到他們的對立麵?


    就因為那個死公安嗎?


    貝爾摩德理解又不理解。


    愛情就像是一杯下了毒藥的烈酒,唇齒之間浸滿了潤滑的冰涼液體,醇香濃厚,帶給人心跳加速、頭暈目眩的辛辣刺激感,但一著不慎便會嗆得溢出眼淚。等唇齒間的迴味餘韻消失,那已經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致命毒藥便會發作。


    要麽是像淩遲剜心般快刀落下,要麽像慢刀子割肉一樣折磨無比。


    在逢場作戲時,她見多了這樣以悲慘收場的所謂愛情。


    她早就跟她說過,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玩玩就行了。


    沒想到博若萊不僅把自己那顆心付諸出去,還為了他背叛了組織。


    行,背叛組織也就算了。貝爾摩德自認為自己對組織沒那麽多忠心,每每看著自己鏡中那張永葆青春的美麗容顏時,深覺自己是怪物的她也咬牙生出過這種想法。


    可為什麽要背叛他們?


    她,琴酒,還有伏特加。


    他們仨在二十出頭的年紀遇到了尚在幼年的她,和她相處了整整12年,他們曾在巴黎輪渡上共同看過波瀾不止的海麵,他們曾在紐約最骯髒的街頭躲避fbi的追蹤,她曾不顧安危救過她,她也如此。


    朗姆曾高傲自大地說過,要想在組織攀越到高層就必須拋棄自己的感情,沒有心的人才能贏到最後。但貝爾摩德卻對此嗤之以鼻。


    沒有感情,那不就是徹頭徹尾的怪物麽?


    就算是組織中素稱魔女的貝爾摩德,都無法保證自己的那顆心不會為某人惻隱、不會為某人哀慟。


    貝爾摩德本以為世上不會存在這樣的人,除非那人是瘋子,或者是沒有自我世界、已經被物化改造的實驗品。


    現在她見到了。


    博若萊,就是那個沒有心的怪物。


    「的確。」令貝爾摩德意外的是,琴酒並未露出憤怒的表情,他隻是沉沉應了一聲。


    從發現這四年來一直攪亂組織任務的女人就是八年前身體極速惡化去世的博若萊後,琴酒就一直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神情。


    讓人無法猜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降穀零表麵鎮定自若,扮演著波本心狠手辣的人設,可是心底卻在默默祈禱琴酒能把奈奈交給他。


    然而希望終究是落空了——


    「我已經決定了。」


    這句話代表著,不管是誰、不管以什麽理由什麽立場,都無法再改變他的決定。


    銀發男人突然笑了。


    琴酒笑容冷冽,唇角的弧度冰冷又帶著嘲弄,像是戲耍老鼠的狡猾的貓,馬上要展開一場你追我逐、老鼠卻終究逃不過手掌心的遊戲。


    她既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下來,那蘇格蘭一定也還沒死。


    尤其是現在她站到了他對立的陣營……


    不就是為了蘇格蘭麽?


    真是可笑。


    *


    望月奈奈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陌生的房間。


    冷調的灰牆、冷調的地板、低調奢華的木質落地燈、黑色的桌椅,連身上蓋的被子都是灰黑色的。


    落地窗沒拉窗簾,外


    麵很亮,比開了燈的房間都亮。最顯眼的就是那座冰冷又華麗的東京塔,月光下東京塔矗立在高樓之間,高傲地俯瞰著世間一切渺小。這裏顯然是個高檔住宅,因為從這個高度看下去,那些高樓大廈也如螻蟻一般匍匐在腳下,讓人不禁產生一種恍惚和悵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菸草味,是gauloises的味道。


    琴酒最常抽的煙。


    或許不是他的最愛,但的的確確是他那段時期常備在身上的牌子。


    不過,琴酒並不在房間裏。


    或許是在門外。也或許不在這棟房子裏。


    她看著那道緊緊關閉的門,並沒有下床逃跑的想法。


    既然琴酒沒有把她鎖住禁錮她的行動,那他肯定有把握不讓她逃脫。


    她何必自討苦吃。


    頭頂暗暗的冷光暈落在她的瞳孔裏,麻藥的藥效應該是快過了,又酸又麻,還隱隱作痛。


    望月奈奈靠坐在床頭,微微闔眼,內心有些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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