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


    架有什麽好打的,一起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磕嗑開心果不愜意嗎。


    也沒有再換地方,光潔透亮的玻璃牆邊,衝洗完換好裝的四人平和就坐。


    大家都是有格局的人。


    而且既然是切磋,肯定不至於會傷和氣。


    “王上校在東海待多久?”


    敗下陣來的江辰若無其事問詢,勝不驕敗不餒。


    “待會就走。”


    “這麽急?”


    作為地主之誼的江辰理所當然的進行挽留:“要不吃個晚飯?”


    王鶴亭笑了笑,“身不由己。”


    江辰了然。


    “來日方長。”


    王鶴亭繼續道。


    江辰點了點頭,“下次王上校來東海,一定提前通知,對了,還有柳小姐。”


    淺灰綠雙排扣混紡套裝,內搭v領純棉白t恤,領口露出來的曬痕分界線清晰可見,袖口隨意的卷著,和王鶴亭一樣,這位換上常服的大校女士隻是簡單的坐在那裏,就能洋溢出非同凡響的感覺。


    不愧是姐弟啊。


    氣質氣場這玩意,絕對是真實存在的,有些人無需深入接觸,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人中龍鳳。


    對於江辰的客套,毫不掩飾自己膚色缺陷的柳桑榆沒吱聲,靜靜著望著玻璃外流淌的浦江。


    也是。


    作為軍人,哪能在意自己白不白黑不黑,又不是靠臉吃飯,哪怕這位嚇死人不償命的大校女士有靠臉吃飯的本錢。


    很遺憾,江辰同誌沒當過兵,沒能體會過軍旅生活,但毋庸置疑,這位在部隊裏,應該稱得上軍花級別了。


    不對。


    根本不該這麽形容。


    膚淺了。


    這分明是對人家的侮辱。


    “要不我把蘭小姐也叫過來?”


    人家不理自己,江辰也沒有繼續叨擾,重新和更熟悉的王鶴亭對話。


    “待會就走,就沒必要打擾蘭姐了。”


    王鶴亭拒絕,再一次重申道:“我和我姐在東海落腳,主要是為了見見端木。”


    道姑妹妹雖然簡簡單單,交際圈近乎於數學裏的無窮小,可是看看,小沒關係,朋友在精不在多,那些友朋如雲的家夥有多少能一個電話call來一個大校和一個上校?


    而且還不是道姑妹妹call的,是人家為之停留。


    “當初把端木送過來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怕她沒法適應,現在看來,她融入得挺好。”


    從內自外都散發不凡氣質的王鶴亭注視著掰著堅果的端木琉璃,陽剛銳利的眉眼變得溫和、柔軟。


    江辰看到了,但是當看不到。


    那會在錦官城街邊第一次照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位年輕上校對端木琉璃的“非分之心”。


    當初他還根本沒見過端木琉璃,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隱居高人的存在,當時他就感到好奇,究竟怎樣的女子,能夠贏得這種天之驕子的青睞?


    現在自然是明白了,或者說在第一次上山見到端木琉璃的那一刻,他便恍然大悟。


    在王鶴亭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後,江辰善解人意的保持了短暫的安靜,默默喝著會所提供的功能飲料。


    水落石出了。


    道姑妹妹並不是來私會黃毛,但是和黃毛,好像也沒什麽區別啊。


    “琉璃這邊王上校無需擔心,她自有我來照料,王上校肩膀上有更重要的責任。”


    自有我來照料。


    這種話,臉皮但凡不能防彈的人肯定說不出口。


    所以在江辰的話音落地後,隻見欣賞江景的柳桑榆都朝他瞥來。


    是不是忘記了剛才的切磋是如何體麵的結束啊?


    看著一臉真摯的江辰,王鶴亭嘴唇抿了抿,而後莞爾。


    “江先生肩上的擔子分明不比我輕,可能還要重。謙虛可以,過度的謙虛,就是虛偽了。”


    “我的問題,確實不應該分輕重。無論當國家元首還是挑糞工人,都是為人民服務。”


    王鶴亭愕然,一時間居然分不清對方是真情實意還是玩笑幽默。


    “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時候,寡言少語的柳桑榆開了口。


    這種話題,和曹錦瑟私底下說笑可以,但此時的聊天對象和他什麽關係?


    彼此很熟嗎?


    平頭百姓自然可以高談闊論暢所欲言,但越到高處,越需要謹言慎行,因為聲音會隨意海拔被烈風無限放大。


    曆史上有太多禍從口出的鮮明例子了。


    雖然對方的口吻有點訓戒的感覺,但何嚐不是一種提醒。


    這個時候,承受錯誤,不該做這種比喻,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江辰老毛病又犯了,神色自若道:“柳小姐,不止在東海,就算在京都,我也會這麽說。而且我和柳小姐不一樣,我是個商人,而且連黨都沒入。”


    柳桑榆沉默,而王鶴亭笑聲取而代之響了起來,在玻璃透射的明媚光線渲染下格外爽朗。


    “不會吧,江先生,你真的不是黨員?”


    江辰搖頭。


    王鶴亭笑容滿麵,“那真是可惜了,江先生不會是為了節約每年的那點黨費吧?”


    江辰目露異色,“王上校怎麽知道?”


    柳桑榆挪開目光,重新看向生動鮮活的浦江。


    “江先生雖然不是黨員,但做出的貢獻,足以讓無數黨員自慚形穢。黨員畢竟隻是國家的少數,國家的建設,需要的還是團體裏的大部分齊心協力,有江先生這樣的黨外人士,恰恰說明我們的民族充滿活力、還有希望。”


    聽聽。


    什麽叫模範式發言。


    人家能如此年輕做到這個級別,除了硬實力外,各方麵的才能肯定缺一不可。


    “王上校過譽,要說貢獻最大的團體,永遠是軍人。一寸山河一寸血,如果沒有軍人的負重前行,哪裏來的萬家燈火,哪裏來的國泰民安?”


    江辰能夠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段話,但作為聽眾的王鶴亭卻臉皮有點僵硬。


    哥們,商業互吹歸商業互吹,但也不能這麽拘於形式吧?


    肉麻不肉麻。


    “去那邊聊。”


    柳桑榆開口,依然目視外麵,意思很簡單,要吹去旁邊吹。


    江辰巋然不動,當沒聽見。


    大校又怎麽樣。


    國家的主人是人民。


    人民萬歲!


    就算大校,也沒權力對他發號施令。


    “還真別說,我們剛從京都迴來。”


    王鶴亭隻能岔開話題,他意識到,玩吹吹捧捧,他還真比不過這位。


    從京都迴來的?


    從京都迴川蜀,中途路過東海嗎?


    當然。


    沒必要摳這種細節。


    很大可能是人家上校表達自己心意的方式注定比較委婉,而心無旁騖吃著核桃的道姑妹妹也根本無從察覺。


    她的力量是真大啊,都不用開殼器,也不像正常人用兩顆核桃借力打力,隻用兩根手指,大拇指和食指,便讓核桃變成了花生。


    因為對方職業的敏感性,如果對方不說,江辰肯定不會輕率的去打探,可既然對方主動提及,聊聊自然無傷大雅。


    “是嗎。我最近正打算去京都。”


    “是因為房老爺子吧?”


    江辰麵不改色,隻是看向王鶴亭的眼神更加——肉麻了。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王鶴亭堂堂一熱血男兒、魑魅魍魎碰見都得繞道走的角色,都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情不自禁調整坐姿。


    “江先生如果是打算接下來去探望房老爺子,恐怕來不及了。”


    江辰眉頭凝了凝,沒問。


    “前段日子我和姐剛好在京都交流,所以順道去見了房老爺子最後一麵。”


    蘭佩之還真是不會危言聳聽,而且事實比她闡述的好像更加嚴重。


    “最後一麵?”


    江辰終於忍不住。


    “江先生沒收到消息嗎,房老今天早上已經離世了。”


    “……”


    “房老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為國為民,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就連躺在病床上的彌留之際,還在……”


    王鶴亭停下,微微歎息。


    “房老爺子說了什麽。”


    江辰沉靜的問。


    王鶴亭沉默,過了會,笑了笑,“房老爺子隻是念叨著一句詩。”


    “詩?”


    “但悲不見九州同。”


    “……”


    氣氛安靜下來。


    玻璃過濾後的柔和陽光灑在幾個人的臉上,留下形色不一的光影。


    “江先生,有件事我得和你溝通一下。”


    王鶴亭重新開口,軍人,不該多愁善感,先輩的遺憾,也不是在這裏長籲短歎可以彌補的。


    “王上校請說。”


    “房家已經決定讓房俊從軍。這也是房老最後的遺願之一。”


    從戎?


    房俊應該才減刑釋放,一個有過犯罪前科的人,雖然是經濟犯罪,但也不在應召入伍的規章允許範圍吧?


    當然。


    如果有人真的想報效國家,為什麽不能給一個機會。


    “這種事情,和我好像沒什麽關係,王上校沒必要向我透露。”


    王鶴亭意味深長,“江先生既然覺得沒關係,那就好了。房俊接下來會在我們那入伍服役。”


    江辰意外。


    川蜀在南方,而房俊可是正兒八經的京都人,就算從戎,也應該在北方大地隨便挑才是。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


    房老的離開,對房家是沉重的打擊,尤其房俊,還經曆了人生中重要的轉折,他投身軍戎,肯定不是去當少爺兵的。


    “部隊之中,一視同仁,房俊在我們那裏,不會得到任何額外的優待。”


    江辰忽然覺得,自己算不算大功一件,房俊的人生軌跡,可以說是被他改變的。


    “接下來他還得服喪守孝,江先生如果去京都,應該還來得及見見他。”


    王鶴亭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房少應該不會歡迎我。”


    江辰搖頭。


    “那可不一定。”


    王鶴亭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聊,“姐,那就啟程吧?”


    “走。”


    柳桑榆起身。


    王鶴亭站起,同時,製止江辰,“不用送了,江先生,後會有期。”


    江辰還是站了起來。


    “二位一路順風。”


    王鶴亭點頭一笑,而後看向同樣站起身的端木琉璃,也不顧及江辰在這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形象,“端木,下次見麵不知道又得多久了,抱一個?”


    端木琉璃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王鶴亭歎了口氣,沒再勉強,轉身離開,一如既往的幹脆、灑脫。


    或者說他們這樣的人,注定了隻能如此。


    目送姐弟倆的背影,江辰輕聲道:“男女授受不親,不抱是應該的,但是說句祝福的話,還是沒關係的。”


    真是令人感動啊,


    要是被王上線聽到,估摸一時半會不肯走了,要喊他上台單挑了。


    “那我給他發個消息。”


    江辰毫不慚愧正大光明的偷看,隻見端木琉璃掏出手機,隻是敲了兩個字便發了出去。


    “再見。”


    江辰啞然一笑。


    真有禮貌啊。


    下降的觀光電梯中。


    王鶴亭看著手機裏的來信,哭笑不得的同時,卻又已經感到滿足。


    人,不能太貪婪。


    有兩個字,已經很不錯了。


    “丟不丟人。”


    天底下的姐姐都是一個樣,永遠不會在乎弟弟的顏麵,柳桑榆簡明扼要的在他傷口上撒鹽。


    “丟什麽人。”


    王鶴亭收起手機,恢複常色。


    “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姐,你弟我好不容易有一個心儀的對象,你沒必要總是打擊人吧。”


    姐弟倆很有趣,說話時目視前方,都不帶看對方的,主打一個目中無人,下降的風景倒映在他們的眼睛裏。


    “長痛不如短痛。”


    柳桑榆迴應,她不是明星,不需要立人設,這位鳳毛麟角的女大校表裏如一,即使和弟弟單獨相處也沒有絲毫變化,要麽不開口,要麽直切要害。


    “姐不成家,我可是打算成家的,不然我們家可得絕後了。”


    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的柳大校沒有絲毫的慍怒,顯然姐弟倆關於這方麵的爭執並不是頭一次,


    “我沒說過我不成家。”


    “那你倒是找啊,到現在連個心儀對象都沒有,又沒人敢追你,姐,不是我烏鴉嘴,我感覺……”


    王鶴亭還是沒有把話說完,級別嚇死人又怎麽樣,和尋常人家的姐弟一樣,依然會互損、鬥嘴。


    “你覺得你能拿下她?十個你都不是她的對手。”


    “姐,感情,不是比武,更不是戰爭,誰強誰弱重要嗎,為什麽非得找比自己弱的人,擔心被家暴嗎?”


    在口才方麵,柳桑榆這個大姐無疑稍遜一籌,王鶴亭也不懂見好就收,繼續道:“十個我打不過,十個你就打得過了?姐,承認差距不丟人,正視差距,才能追趕補足,就像江辰。你這麽千方百計的阻擾我和端木在一起,是不是擔心以後有了端木,你沒法再拿捏我了?”


    柳桑榆終於偏頭看了他一眼。


    “用得著我阻擾嗎。”


    絕殺。


    王鶴亭胸口一堵。


    “叮。”


    電梯門打開。


    柳桑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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