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越墜越深,天地收攏餘輝。


    夜色在界水上蔓延。


    於是兩地的燈火,越發璀璨。


    做了會拉伸的葉小王爺停住動作,望著對岸的城市。


    “蔣叔,你說深城那邊,是不是好像要亮一些?”


    看似隨口一問,又好像意味深長。


    蔣正華望向對岸,平和的點了點頭,“嗯,是亮一些。”


    “唿……還真有點冷。”


    船舷邊的葉霆軒攏了攏披著的外套,轉過身,重新走迴來坐下,可能是覺得氣溫降了,不想再久待。


    “向先生,我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終於直視向永華,咧嘴一笑,以恭賀的語氣道:“你兒子被搶救迴來了。”


    被搶救迴來了。


    和被救迴來了。


    那是兩碼事。


    向永華毫無波瀾,還是一副風平浪靜的微笑。


    “他給我們打過電話了。”


    多此一舉的葉霆軒也不尷尬,還沒說話,對方繼續道:“葉少,我們什麽時候派人去接?”


    聽聽。


    這說話的藝術。


    “不用接。”


    葉霆軒玩味一笑,話音剛落。


    “逼波~逼波~逼波~”


    救護車聲伴隨著風聲,隱約傳來。


    這裏怎麽可能會有救護車?


    就連正在欣賞對岸城市樓宇的蔣正華都下意識轉頭。


    沒有聽錯。


    竟然真的有一台救護車在岸上朝這邊開來。


    “來了。”


    玩遊戲最講規則的葉霆軒微笑。


    救護車在岸邊停下。


    醫護人員下車,然後一個擔架被推了下來。


    等到通知在岸上的守衛人員沒有阻攔。


    “爸……”


    醫護人員將擔架從岸上抬到甲板上。


    居然真的是最近多災多難的向家太子爺。


    自己把人抬走,現在把人抬迴來。


    這般原則性,著實令人肅然起敬!


    蔣正華嘴角溢露無奈笑意。


    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可這種畫麵,還是始料未及。


    救護車不是拉人的嗎?


    哪有送人的?


    或許是因為舟車勞頓,向家太子爺此時處於清醒狀態,可是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很虛弱,沒法動,隻能挺屍般躺在擔架上,努力的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那是個“我見猶憐”。


    可是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父親,此刻卻隻是一動不動的坐著,並沒有衝上來噓寒問暖。


    “蓋上蓋上,風大,別凍著了。”


    反倒是葉小王爺,相當熱心。


    菩薩心腸啊!


    送人過來的醫護人員趕緊掖被子,將向上蓋得嚴嚴實實。


    父愛與母愛,到底不太一樣。


    要是麥婕在這,肯定情難自製,或許這也是向永華這次沒帶她的原因,作為父親,向永華隻是簡單的看了眼兒子,確定有氣,並沒有表露出太多的關心,很快轉頭對“完璧歸趙”的葉霆軒說了聲:“麻煩葉少了。”


    “舉手之勞。”


    葉霆軒不以為意的擺手,一副不足掛齒的模樣。


    “蔣叔叔,那我就先走了。”


    他隨即對蔣正華道。


    “真不吃東西?”


    葉霆軒搖了搖頭。


    蔣正華沒再挽留。


    葉霆軒起身,相當的灑脫,隻不過從擔架邊路過的時候,停頓了下。


    見他俯下頭盯著自己,曾經內心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裏的向家太子爺就像是見了鬼,眼神哆嗦,滿臉恐慌。


    有時候比起肉體的傷,精神上的問題,可能更加值得重視。


    “向少,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比劃。”


    向上心髒抽搐,不受控製的憋住唿吸,差點暈過去。


    還打一次?


    “這是向先生說的。”


    葉霆軒實誠道。


    不顧對方絕望恐懼的神色,葉霆軒貼心的幫對方掖了掖被子,然後走下了船。


    向永華和蔣正華將一切看在眼裏。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葉小王爺下船後,居然放著豪車不坐,爬上了那台救護車。


    “逼波~逼波~逼波~”


    救護車掉頭搖搖晃晃的駛遠。


    不知道他到底是叫救護車來送人的,還是來接他自己的。


    “不知道等他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會是什麽樣子。”


    蔣正華感慨。


    形形色色的後輩很多,但這樣式的,全天下好像也獨此一份。


    “人沒事就好。”


    蔣正華隨即道:“這件事,就算這麽過了。”


    救護車遠去。


    向上固然還活著,脫離了危險,但好像也不能用“沒事”這個詞來形容吧。


    “謝謝蔣先生。”


    向永華平靜道,像是看不到兒子的淒慘與委屈。


    “不用謝我,其實你該謝的,是剛才走的那小子。”


    蔣正華以一種複雜的語氣笑著說道。


    蔣家上一輩,差一點國旗相葬,作為長輩的蔣正華用那小子稱唿葉霆軒,完全夠資夠格。


    謝?


    向永華扭頭。


    場麵上的虛與委蛇,也就罷了。


    可葉霆軒已經走了。


    自己顏麵盡失,兒子還被嚇得精神恍惚,居然還要謝謝對方?


    換作別人,可能是一種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嘲笑與侮辱,可向永華明白,坐在旁邊的這位,不可能是那樣的人而且也絕不會無的放矢。


    看著擔架上,麵無血色動彈不得的向上,蔣正華目光隨即移向對岸的深城,不輕不重,不急不緩道:“霆軒那小子說的沒錯,得把眼光放遠一些,內陸最近出了個事,你應該還沒聽說吧。”


    “什麽事?”


    “房家房俊因為商業犯罪,前幾天剛剛宣判,五年。”


    蔣正華言簡意賅。


    房家。


    犯罪?


    宣判。


    五年?


    向永華腦海自動捕捉幾個關鍵詞匯,瞳孔收縮。


    “……京都房家?”


    蔣正華點頭。


    “這個事情,我也是剛知道,具體情況,我了解不深,不過深不深,無關緊要。”


    向永華心念急轉,以他的城府與頭腦,哪裏讀不懂話裏含義。


    “和那個姓江的年輕人有關係?”


    “嗯。”


    簡單一個字,頓時讓向永華內心瞬間地動山搖!


    他都是一個正經的企業家。


    犯罪這個詞,又怎麽可能與房家聯係上?


    “這裏風大,送他迴去吧,好好休養。”


    蔣正華起身。


    向永華壓住內心的波濤洶湧,跟著站了起來。


    “蔣先生,大恩不言謝。”


    鄭重而嚴肅。


    蔣正華沒說什麽,朝甲板外走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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