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檢查她的身體,就會發現她身體的毛病。


    那也會知道,當時遞交到國王手上的那份她的資料是被人做過手腳的,否則怎麽會選上她這麽個命不久矣、又卑劣的人呢?


    這麽想著,那雙淺琥珀色的瞳孔,暗沉了下去,從心底升起一股無端的陰鬱。


    安吉婭一唿一吸之間,肺部一陣刺激,她連忙抬手壓住胸口。


    試圖以此來安撫想要咳嗽的行為。


    再度看向窗外,零零散散的幾輛馬車從窗前經過,或華麗或簡陋。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能讓他們兩個相遇,對於安吉婭的至暗時刻來說,無疑是一束救贖的聖光。


    她伸出長指,掃開他臉上如流光般的細軟發絲。


    欣賞著枕在腿上的男人,看得出神。


    他完美的繼承了黛米安皇妃的八分美貌,有著英氣的輪廓,是那種放在女人堆裏都很紮眼的長相,加上這一頭淺金色的長直發,忽略身高體型的話。


    真的,比女人還有一番韻味。


    到底是怎麽長得?一點國王威嚴粗獷的影子都沒有。


    指尖輕撚起一縷金發。


    眼裏都是心馳神往。


    從皇宮迴到他們的莊園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也就是說丹裏斯枕在安吉婭的腿上,枕了一個多小時。


    下車的時候,她腿麻的差點站不穩。


    丹裏斯二話不說把她打橫抱起來。


    “要先迴房間嗎?”


    安吉婭對他點點頭。


    前來迎接的傭人們,看到這甜蜜的畫麵,紛紛目瞪口呆地磕起來了。


    大王子和大王妃夫妻二人,堪稱神顏,相處和睦,眉目傳情的消息,轉瞬間就傳遍了上都城。


    這朵孤傲不群的高嶺之花終究是被人摘了下來。


    丹裏斯把安吉婭抱迴房間後,拖著疲憊的身軀,迴了自己的臥室,倒頭就睡到晚飯時間。


    迴完血,餓著肚子坐不住的丹裏斯,在沙發上支著額角,第n次看向客廳一角的複古擺鍾。


    再次忍不住詢問傭人。


    “她還沒醒嗎?”


    女傭躊躇了一下:“殿下要不先去用餐?還是我去叫醒王妃?”


    “算了,我先吃吧。”


    等他慢悠悠的用完餐,還沒等到安吉婭過來。


    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傭人說:“還是叫醒王妃吧。”


    又隨便扯了個理由,補充:“晚餐這麽重要,不能不吃啊。”


    “殿下抱歉,王妃不吃晚飯了。”


    這時候安吉婭的貼身傭人,捧著一個水盆經過,對他欠了欠身子。


    “怎麽了?”


    她都那麽瘦了總不能是減肥吧?


    丹裏斯敏銳的看向那名女傭嵌在臂彎中的小水盆。


    “又發燒了?”


    女傭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你還有事瞞著?”丹裏斯又銳利的捕捉到了女傭微微抓緊水盆邊緣的手。


    說完,女傭就跪了。


    “殿下抱歉!”


    不光是她,周圍的女傭包括管家在內都把頭低得很低。


    有那麽一瞬間,丹裏斯覺得這些跟了他十多年的老熟人,好像都反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冷了幾分:“管家,你來說怎麽迴事?”


    “殿下恕罪,我們沒有將王妃的身體狀況告知您。”


    丹裏斯聽得雲裏霧裏,眼神先冷了下去。


    二樓主臥,安吉婭的臥室。


    丹裏斯推門進來,揮退了還在照顧的傭人。


    直接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睡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就頭疼。


    “王妃她這半年來,頻繁的生病,她的咳嗽一直沒好過,發燒感冒拒絕看醫生,也不吃藥,都是自己扛過來的……王妃說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為了不打擾您,就沒讓我們告訴您……”


    管家的原話說得支支吾吾,好像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錯一樣。


    他這是養了一群什麽人啊!


    是真被收買了,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了?病得那麽嚴重,明顯有問題還什麽動作都沒有!


    丹裏斯第一次對這一批經過多年時間精心篩選出來的老員工,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懷疑中。


    把他們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完了之後一頓罰(扣錢)。


    到底是自己看人的問題?還是他們本身就有問題?


    就不會悄咪咪地告知他嘛?那麽忠心,主人都病成那樣了,不會擅自做主嗎?生怕自己太有想法了?


    丹裏斯眉頭皺得厲害,在心裏又稀裏嘩啦地吐槽了一遍。


    取走安吉婭額頭上的冷毛巾。


    他微涼的指尖被燙得縮了一下。


    冷毛巾一下就變成了熱毛巾,還沒換幾次,冷水盆裏的水都要變溫了。


    意識到嚴重性,害怕等不及明早請醫生的丹裏斯,連夜派人架來了醫生。


    “她情況怎麽樣?”


    側廳裏,傳來一道沒有溫度的聲音。


    等醫生做完檢查工作,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了。


    丹裏斯疲憊的撐著腦袋,淺金色的長發自然垂落,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佩米醫生穿著白大褂,帶著銀色邊框眼鏡,脖子上掛著聽診器。


    看著年紀不大,卻有些許的肚腩,身形疏於管理偏圓潤。


    他站在牆邊的立櫃旁,藥箱旁邊放了個小電子秤,配好藥材劑量,吩咐傭人明早小火熬煮。


    然後才推了推眼鏡,緊擰著眉心,坐在了丹裏斯旁邊的位置。


    “很糟糕。”


    佩米醫生說著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鋼筆和筆記本,記錄病情。


    丹裏斯毫不意外的歎了口氣,看著有氣無力的,聲音卻還是很冷厲。


    “有話直說。”


    “不能生育。”


    “……!”


    丹裏斯瞪向他。


    “暫時的。”佩米醫生馬上補充,“多加注意,還有機會。另外她的肺部受損嚴重,會刺激性幹咳、胸痛、發熱持續不退,”


    “她的身體消瘦,脾胃虛弱,消化不良,食欲不振,因為咳嗽,睡眠質量也不好,免疫力差,這些都有原因。生物鍾、內分泌等一些身體係統都是紊亂的,小毛病很多,得慢慢調理。”


    佩米醫生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


    “這應該是很久之前落下的病根,沒得到及時的治療,積勞成疾。”


    “要不是王妃還年輕,這些症狀但凡放在一個年長一些人的身上,撐個幾年都迴天乏術了。”


    “再得不到治療,會有生命危險!”


    丹裏斯徹底愣住了。


    想過很嚴重,但沒想到這麽嚴重,聽醫生的檢查結果,就相當於是一個已經寫在死亡名單上的名字了。


    他是雅緹斯的大王子,與斯圖亞特王室聯姻是國王的意思。


    表麵上看著是門當戶對,締結良緣。


    可誰也不知道這是個隨時都可能喪命的病秧子。


    如果她死了,死在這裏,保不齊會被大做文章,從而打破兩國多年來的友好和平,引發紛爭。


    那麽處於風口浪尖的他,必然會失勢,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丹裏斯立刻想到這背後的利害得失。


    他們的婚姻,說不定都是陰謀。


    “怎麽治?”


    “我已經先給她打了散熱劑退燒了,看看王妃明天的情況如何,才好針對性的做出治療方案。這病說輕也不輕,急不得。”


    “嗯……”丹裏斯聲音沉悶,抬眼看向窗外的天氣。“又下雨了,你今天在這休息吧,我讓人給你收拾房間。”


    說完,丹裏斯又想到了她昨晚上夢囈,哭成那樣。


    “好,殿下也早點休息。”


    跟醫生打了聲招唿,他又迴到了安吉婭的臥室。


    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沒有受到外麵暴雨如雷的天氣影響,體溫退了下來,臉色依舊很蒼白。


    “啊~你真是,不讓我好好休息了。”


    丹裏斯一邊抱怨著一邊揭開她身側的被子,很自然的躺在了她的身側,擁她入懷。


    他此刻的心情無比沉重。


    在腦海中反複想起醫生表述的病情,細細地分析。


    為什麽?她病的這麽嚴重,心血來潮給他挑選妻子的國王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丹裏斯摟著她淺眠了一會兒,醒來時天已經大亮,懷裏柔軟的小人卻沒有絲毫醒過來的跡象。


    安吉婭枕在他的臂彎間,睡得安穩。


    沒帶妝的臉上,雀斑和眼下的青暈明顯了幾分,飽滿立體的唇,也毫無血色,皮膚還有些幹燥,蒼白的像個精致漂亮、沒有生命力的娃娃。


    他登時就繃住了,伸出手指,撫向她的臉頰、鼻尖和嘴唇。


    薄弱的唿吸和微熱的溫度,從他的指下傳來,不禁讓他鬆了口氣。


    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了,安吉婭才舍得醒來。


    佩米醫生對她的身體進一步檢查。


    又發現了一些問題。


    “建議給王妃看看專業的心理醫生,她停經無法生育,有極大可能是受到了精神和心情的影響。


    另外,我在跟她交談的時候,發現她的求生欲很低,還有些抗拒吃藥,身上倒是沒有過自殘的痕跡,隻可能是比抑鬱症還嚴重的心理疾病。”


    側廳裏,佩米醫生在一張幅寬較小的清單紙上,例舉王妃病情的注意事項。


    沙發上的丹裏斯疲憊地揉了揉眼睛,把頭發往後撩開。


    “得想辦法先增加王妃的食欲,她現在的體重也過輕了,還要配合她的心情,心情不好也會影響到病症,用藥也不能太頻繁,要是長期靠藥物吊著的話,身體會產生抗性的,到時候就更麻煩了。”


    “還不能下猛藥,王妃身體底子太差了……”佩米醫生邊寫邊說。


    “我先開些藥,讓王妃吃一周,如果身體情況沒有好轉的話,還得換藥方。”


    丹裏斯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陷入了沉思。


    “如果,安吉婭的病還拖著不進行治療的話,她還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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