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二嫂。」衛璃攸不禁自語:「倒是十分難得。」


    眼下衛琰已將衛孚視為心頭大患,也不知日後會如何處置這位顧夫人。這時候竟還敢出頭幫助賈明琅,可見二人之間確實情誼深厚。


    夜裏驟雨將歇,衛璃攸側臥在榻上,仍舊怏怏地打不起精神。她連著幾日被重重心事折磨得精疲力竭,夜中又開始不住地咳嗽。


    紅綃好不容易哄她睡下,見爐子裏的碳快要燒完,又披了件衣服出門取些木炭添上。行路時忽聽見偏院外傳來哭聲,駐足去看,隻見院中白芷正抱著一把琴,痛哭流淚。


    白芷發現有人走近,順手抹了把眼淚,垂下頭:「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紅綃道:「屋裏的碳沒了,我出來添些。」她認得這把琴,自然曉得琴的主人是誰,也能夠猜到對方為何會在夜裏哭泣。安慰的話語在肚子裏打了許久轉,最後卻隻說道:「沐煙將琴託付給你,你可要替她好生保管。」


    白芷一聽這話,眼淚又流了下來,直說道:「都怪我...都怪我。」


    「她出這樣的事,又怎能怪你,」紅綃以為她是過於傷心,才說出這般自責自怨的話:「逝者已去,但活著的人還是得好好活著。「


    「你不明白...都怪我不好...」


    白芷隻怨自己當日明明想到對方可能要去赴死,卻沒能留住柳沐煙,還是讓她去做了這樣的傻事。


    其中隱情紅綃自然不知,但見白芷哭個不停,她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柳沐煙死後,衛琰下令在洛殷城中將她被鞭屍示眾。最後破敗殘缺的屍身被拋於荒郊野外,無人收殮。紅綃不曾想那溫柔如水的琴姬,竟會是個行刺崟王的狠厲角色。也未能想像一雙撫琴的素手,竟也能奪人性命。


    白芷慢慢收起眼淚,問她道:「紅綃,能否請你幫個忙?」


    「何事?」


    「用這把琴替沐煙彈一支曲子吧。」白芷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想送她一程,可我彈得太差,怕沐煙聽了生氣。」


    紅綃替她把臉上的殘淚抹去,笑道:「沐煙性子和善,她若知道你的心意,又怎會生你的氣。」又說:「她既然將琴送給你了,就該由你來彈。你若不會,我可以教你。不過今日已晚,免得驚動了其他人。改日我再教你一首曲子,如何?」


    白芷點了點頭,問她:「你可知沐煙想聽什麽嗎?」


    迴顧往事,紅綃還記得商翠縷死後的一日,柳沐煙忽然邀她散步閑聊。兩人走過秋園,對方請她唱了一支曲子。那時她唱到其中兩句,柳沐煙忽然濕了眼眶,卻終究忍住沒有落下淚來。


    是哪兩句來著?


    紅綃一邊迴憶,一邊循著記憶輕聲哼唱起來。


    「恍然梨花落滿頭,夢中芙蓉並蒂偎。」


    「這是什麽?」白芷問她。


    紅綃想了想,答道:「或許,這就是沐煙想要的。」


    第96章 複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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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崟王薨逝,葉珅的婚期也不得不因城內舉喪而延後。


    可葉珅也不能得閑,整日忙著審理賈家罪狀,本該按抄家流放處置,卻接到指示,說賈家聯同世子謀逆,應按滿門抄斬論處。


    對此葉珅也感到無可奈何,隻能感慨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賈明琅雖能幸免於難,經這場翻天變故已心如死灰,從此一病不起。好在顧清院每日都去探望,陪她說話解悶,細心開解。因擔憂她心中抑鬱動了尋死的念頭,顧清沅後來索性搬去春暉院與她同住,也方便照拂。


    賈明琅本以為在這世上再無親眷,見還有一位摯友對她不離不棄,心中總算多了一絲慰藉與牽掛,這才勉強撐起殘破不堪的身心繼續苟活。


    「要是二公子能迴來就好了。」一日賈明琅剛服下湯藥,忽然說出這麽一句極不合時宜的話來,嚇得顧清院連忙捂住她的嘴。


    「這話可說不得。」


    「有什麽說不得的。」賈明琅冷冷笑道:「我就盼二公子迴來,替我殺了衛琰,再將這狗賊碎屍萬段!」一提到這人,惹得她氣喘不止。可無論她如何大口喘著氣,都無法將溢滿胸口的怨恨吐盡嘔出。


    「阿孚他不會的。」顧清沅一麵為她順氣,一麵說道:「三公子是他的兄弟,他即便迴來,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顧清沅不敢說對衛孚十分了解,卻知道這個人心裏是擱不下太多罪惡。


    這個人因為當初犯了些過錯,即使這過錯並非由他親手釀成,卻還是執著地自我懲罰。


    可迴頭想想,錯的又豈隻衛孚一人?


    顧清沅時常在想,或許最錯的是她自己才對。錯在軟懦無能,不敢違抗父母之命,即便心中另有所屬,還是違背真心地嫁給了衛孚。卻還一度將所有過失歸咎在衛孚一人身上。


    「衛琰這畜生不如的東西,肯定恨不得殺了阿孚。全天下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加兇險歹毒,六親不認!」賈明琅惡言謾罵著,忽又嚶嚶哭了起來。這些天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幹,可一想到衛琰卻還是忍不住落淚,心中憎惡之外,更是悔恨萬分:「是我瞎了眼,若非當初執意嫁給他,也不至於禍累家人。」


    「這些事怎能怪你,分明是——」顧清沅話說了半截也不好繼續說下去。如今人為刀俎,她們隻是任人擺弄的棋子。說是棋子或許還是抬舉了,準確說來是哪日執棋人不高興就會隨時抹殺的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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