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個聲音在持杖的奴僕耳邊響起。聲音不算響亮,卻仍令他手中的木杖停在了半空中未再落下。


    聲音的主人隨後也走上前。那僕役見來的人是璃攸郡主,連忙收起木豎拄在身側,又側著眼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正中央的王妃。


    世子妃沈玉蓮與賈明琅分別在賈王妃左右,顧清沅則挨著賈明琅而立。世子妃眼睛鼻尖都微微泛紅,似剛剛哭過。賈明琅的臉上卻瞧不出什麽情緒,神情淡漠地瞧著地上的曲紅綃。倒是她身旁的顧清沅一直眉頭深鎖,眼睛微微偏向別處。


    商翠縷也在場,隻是站在最邊上。她先前偷偷讓侍女絮兒去棲雲閣搬救兵,可眼看曲紅綃被打得半死,遲遲不見郡主來。心裏急得七上八下,又不敢貿然出麵為紅綃求情。隻得在手裏反反覆覆地絞著帕子,似要將那可憐的手帕扯成好幾個窟窿來。這時見衛璃攸來了,才稍稍鬆了口氣,將手裏的帕子團了團,攥在手心裏。


    「說的是杖刑三十,怎麽停下來?」王妃賈氏對於衛璃攸的到來幾乎視若無睹,對行刑的僕役問道:「多少了?」


    僕役低頭答道:「十四...十五了。」


    「人還活著嗎?」賈氏問。


    僕役俯下身伸手在曲紅綃的鼻下探了探,迴答:「還有氣...」


    曲紅綃的臉貼在地上,她閉著眼睛,看起來已昏迷不醒。血水從她的口鼻裏流出來,在石板地麵上染出一片汙紅。


    衛璃攸渾身都在發抖,連帶一顆心也狠狠緊縮起來。


    她試著穩住心神,掙開臥雪的攙扶,兀自往前走了幾步。她走到紅綃旁邊,心如刀絞,卻不讓自己低頭看她一眼,隻默不作聲地將她與賈氏分隔開。


    「母妃這是何故?」衛璃攸對賈氏說道:「若是我的下人做錯了什麽事情,母妃大可直接告訴我,我自會教訓她,何必勞煩您費心。」


    「若交給你處置,隻怕你會被她哄得團團轉,哪裏捨得去教訓她。」賈氏掃了眼那地上不省人事的人,說道:「我聽人說,這小賤人最會迷惑人心,迷惑世子不說,一心攀龍附鳳,在棲雲閣裏也十分不安分。」


    衛璃攸笑道:「此等荒謬之事,母妃是聽誰說的?」


    賈氏也不說話,朝世子妃那邊使了個眼色。隻見一個婢女自世子妃身後走出來,跪在眾人麵前。


    這人衛璃攸也認識,正是被她一怒之下罰去浣衣所的婢女碧菱。


    隻聽碧菱跪在眾人麵前,畢恭畢敬地拜了一拜後,說道:「奴婢曾受世子之命在棲雲閣當過幾天差,郡主生辰那日,百裏將軍前來祝賀,夜裏喝多了便在客房留宿,豈知當天晚上竟與紅綃...」說了一半,又欲言又止地將話打住。王妃道:「有我保你,還有甚麽不敢說的。」


    碧菱如獲大赦,忙朝王妃磕了磕頭,又抬頭直視著衛璃攸道:「當天晚上,紅綃趁百裏少將軍喝多了,便勾引他,兩人在客房中行那不軌之事!」


    衛璃攸麵不改色,戲謔般笑道:「既是在棲雲閣發生的事情,怎麽我不曉得,棲雲閣的其他人也未提及,唯獨你曉得?不如我將棲雲閣的下人都召來,看看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子虛烏有。」


    碧菱道:「此事郡主早就警告過棲雲閣的人不可外傳,他們自然不會與奴婢對質...」


    「大膽賤婢,當真放肆!」隻聽衛璃攸怒道:「你既拿不出證據,竟還指責氣主子的不是來。僅憑你一麵之詞,就想誣賴他人。王妃何等英明,豈會由你糊弄!」


    碧菱一時生怯,不敢再就紅綃與百裏叡的事情與她爭辯,轉而言道:「可曲紅綃勾引世子之事確是千真萬確!她與世子在冬園私會,世子妃也是親眼所見,東來閣的墨竹也看到,豈會有假!此女心機頗深,一心攀龍附鳳,厚顏無恥,還請王妃明鑑!」說罷又朝著王妃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方才碧菱說話時,世子妃沈氏便時不時地低頭啜泣,提帕拭淚。這時聽碧菱說到激憤之處,哭得越發張揚肆意起來。


    或許是天生麵向的緣故,這沈玉蓮眼角總是微微往下耷拉著,因此眉眼常顯得有些苦喪。這時她細細的眉毛蹙成了八字,可憐巴巴地瞧著王妃,扭頭又瞧了瞧其他人。那含淚的眼睛裏似積攢了千愁萬緒,拚了勁地在朝人傾吐其中的委屈與辛酸。


    隻聽沈氏哭訴道:「那日夜裏,我是親眼瞧見世子與此女在冬園裏私會,卻不敢貿然伸張,隻好當場作罷。雖說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態,可世子與我成婚不足三月,按說新婚燕爾該是情濃之時,卻不想這才幾天就令世子對我漸生冷淡。妾身慚愧,怪隻怪自己無能,抓不住丈夫的心,又哪裏能怪別人!」


    賈氏道:「怪也該怪這小賤人無恥,怎麽也怪不到你頭上來,世子妃莫要妄自菲薄。」沈氏聽這安慰,反比被人罵了還來得激動,哭得愈發起勁起來。


    悽厲的哭聲入耳,便是有心偏袒她的賈氏也忍不住皺眉。賈明琅在一旁看著,也覺得聒噪得很,湊到顧清沅耳邊嘀咕道:「大嫂這戲演得太過。」顧清沅卻未置詞,隻是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隻聽衛璃攸道:「既是夜裏,光線晦暗,或許認錯人了也未可知。世子妃深夜在旁側遠遠看著,未必看得清楚真切,豈能隨口認定那人就是紅綃。」


    沈氏一下子亂了陣腳,收起眼淚,染著哭腔的聲音也不禁拔高些許:「我一個人確實可能看走眼,可三個人都親眼看到,還會有假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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