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眾女嬉笑之時,白芷突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眾姐妹身後正走近過來的人。


    那人背後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懷裏抱著一把琴。她一身素衣布裳,粉黛未施,半垂著頭跟在海棠身後,看起來應是府上新來的婢女。她看起來氣色並不大好,嘴角微微腫著似帶著傷。即便如此,姿容氣質仍是十分出挑,叫人忍不住盯著她看。


    海棠經過她們麵前時,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身後的人道:「她是棲雲閣新來的婢女,你們幾個以後在府裏碰見了,也幫忙照拂著點。」


    「知道了,海棠姐姐。」眾婢子麵帶微笑,紛紛點頭應和。她們自然是不敢忤逆海棠,誰叫人家是棲雲閣的掌事婢女。


    但等那二人走遠,前一刻還恭恭敬敬的婢子們,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墨竹嗤笑道:「這海棠姐姐果真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也不記得與我們說清楚那新來的叫什麽名字,自己便急匆匆地走了。」


    碧菱卸下了恭維的笑容,不冷不熱地說:「這個新來的婢女看麵相也是副禍水樣,還好是去了郡主的棲雲閣,要是去了東來閣,或是府上其他公子的住處,怕又是個魅惑主上的貨色。」


    此時,白芷卻是目光呆滯地望著那二人離開的方向,嘴裏喃喃:「曲紅綃。」


    碧菱沒有反應過來白芷在說什麽,重重地點了點頭:「對,就跟那個曲紅綃一樣,一看就是禍水。」


    白芷稍稍迴過神:「我是說,她就是曲紅綃。」


    這下子,換成碧菱呆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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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曲詞出自元曲《水仙子·懷古》


    第2章 禍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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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東來閣宴會之後,衛昶便隔三差五地召曲紅綃到府裏彈琴唱曲。


    旁人都說這女子是狐狸精變的,迷惑了世子的心智。自打見過她之後,世子昶每日一睜眼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將曲紅綃請來府上,等用過晚膳,還專門派人將她送迴伶人館。如此往複,已一月有餘。


    此間,東來閣每日與家臣例行的晨議也無聲無息地被擱置了,就連月中的家宴他都不曾出席。


    家宴日府上不便請人來,他就自己去到伶人館去找曲紅綃。等他迴到府裏家宴早已散了,惹得一向不管事的崟王都氣得大罵了他一場。可沒過幾天,等崟王氣消了,衛昶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照常進人請進府裏。


    若換做過去,但凡碰上中意的女伶,衛昶大概想不都會多想就立刻把人買了下來。可在對待曲紅綃一事上,他卻是格外的謹慎小心。與曲紅綃相處時,亦是處處試探,生怕被對方以為自己是個輕薄的登徒子。於是府上僕人間又有傳言,說世子昶這次是動了真心,愛上了這個出身低賤的女伶。


    終於,待他自以為確認了美人的「真心」,打點好府裏的一切,便迫不及待地將人從伶人館裏贖了出來接進府裏。


    曲紅綃被買入崟王府的第一天,她行李還未來得及放好,就被召去了東來閣。


    按理說,這日她就此告別在外賣笑營生,離錦衣玉食的生活又近了一步,是個值得慶祝的喜慶日子才是。可曲紅綃卻與往常無二,抱著琴隨人來到東來閣。臉上雖是在笑,卻也沒見她笑得比往常要燦爛些。


    在她看來,自己更像是個物件,從店鋪裏被人買下帶迴了家。隻不過一直留在那店鋪中,將來若破舊了總免不了被人隨意糟蹋,若有幸被富貴人家買下,即便後來不得喜愛,放在角落半生蒙塵,也總比支離破碎沒入汙渠要好得多。


    可細細想來,自己這不苟言笑的模樣著實有些不好看。曲紅綃努力提了提唇角,彎了彎眼角,讓自己看起來更高興一些。為此,還特地挑了輕快的《陽春白雪》來奏。隻是一曲還未奏畢,就被衛昶叫停。


    衛昶喚她過去,她便聽話地走過去。衛昶的手撫上她的腰肢,輕輕一帶將她拉入懷中。紅綃便順從地坐到衛昶的膝上,服帖地靠在他懷裏。


    「溫婉而不刻意獻媚,嬌柔而不惺惺作態,憂時眉間不可深鎖,心喜唇邊亦須淺笑。」老闆曾教她的話,她都牢記在心,並已融會貫通。至於麵對男子時,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該如何把握分寸,她亦早已拿捏得當。


    衛昶滿意地看著懷裏的人,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張嘴。」


    曲紅綃張開嘴,嘴裏被塞進一粒烏梅幹。隻聽衛昶問她:「好不好吃,甜不甜?」


    她對酸味十分敏感,此時快被酸到齜牙咧嘴,卻生生忍住了一切不美觀的表情,淡淡笑道:「甜的。」


    隻不過把酸當做甜,又算得了什麽?生逢亂世,若不會指鹿為馬、以白為黑,哪裏能活到今天。這些道理,她約莫十多年前就懂得了。


    十多年前,南川王起兵造反引發戰亂,一時間民不聊生。紅綃與家人為逃戰禍從南川之地輾轉至北方的老家,一路流竄,親身經曆了什麽叫餓殍遍地、屍橫遍野。等他們終於熬到了相對安定的洛殷地界,一家人早餓得隻剩一口氣,又身無分文。母親隻得將她賣到伶人館換了路上盤纏和兩袋口糧,便帶著弟弟往北繼續行去。


    那年曲紅綃不過十歲,就再無親人可依。得虧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學東西也算快的,沒多久便在伶人館站穩了腳跟。老闆瞧她是塊學藝的好材料,這些年倒沒虧待她,也不曾逼她做些不願做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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