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看懂了她全部的未盡之言——


    「陳騁,你還好嗎?」


    「爸爸和姐姐們怎麽樣了?」


    「不要哭。」


    「媽媽愛你。」


    「好孩子,你要堅強一點,好不好?」


    「……好疼。」


    「受不了了……真的好痛,別哭,聽我說……」


    「……我不想死。」


    他坐在零下幾度的輪船上,近乎麻木地望著頭頂紛亂的虹光,耳旁風聲唿嘯,仿佛帶來了深海冰裂的響動,不知道是不是某隻不知名的大魚在甩動尾鰭。


    自從葬禮過後,江連洲就很喜歡帶他往外麵跑。拍著他的肩膀說曠達曠達,好像隻要見的天地廣闊,心境也會跟著寬廣起來。


    可陳騁從沒這麽覺得過。


    東升西落,潮漲潮歇,在他眼裏都沒什麽區別,他想看到的也根本不是這些。


    他總忘不了媽媽隔著玻璃的笑,記憶也被抽空了氧氣,變得像日出時的水汽一樣稀薄、蒼白,朦朦朧朧的,好似霧裏看花,怎麽也看不真切。


    「陳騁。」江遇樂突然挪動了一下,沾著水汽的眼睫毛蹭到陳騁臉上,胳膊收緊,小羊的懷抱充滿眷戀地抱緊了他,「你不要難過了。」


    陳騁抵著他柔軟的發頂,低聲問:「你也會捨不得我,是不是?」


    「嗯。」江遇樂胡亂點頭。


    陳騁執著地問:「為什麽捨不得?」


    「因為我開始喜歡你了。」江遇樂隻坦誠了一瞬,然後又蠻不講理了起來,「那你至少要加倍喜歡我才夠。」


    他聽到陳騁晃晃悠悠的笑,帶著他一如既往的散漫和促狹,俯身親了一口江遇樂發燙的耳垂:「寶寶,我豈止是加倍喜歡你。」


    江遇樂耳根霎時間滾燙,心也跟著砰砰亂跳,毫無章法。他仰起臉亮晶晶地看著陳騁,隨便找了個藉口:「我今天可不可以睡在你這裏?」


    「裝什麽?」陳騁關了燈,將他按倒在懷裏,用被子團團裹住,拆穿道,「以前怎麽不見你這麽正經地問過我?」


    江遇樂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又不吭聲了,過了幾秒才摸摸索索地伸手去拽家居服的拉鏈。


    陳騁察覺出他的小動作,起初沒有聲張,等了一會兒,看他實在笨手笨腳才問了一句:「覺得熱?」


    江遇樂揪著袖子,點頭「嗯」了一聲。


    陳騁伸手過去,先確認拉鏈扯到底了,這才幫著他脫掉袖子,扯著小羊尾巴和小羊蹄子,將他從厚重的家居服裏解放出來。


    江遇樂一腳蹬開衣服,掀開被子重新鑽進他懷裏。陳騁原本想笑話他是不是很喜歡這身過分幼稚的小羊睡衣,直到光滑嬌嫩的腿根輕輕蹭了過來,無知無覺地夾住了他的大腿。


    原本溫情的時刻驀然變得有些怪異,某種情緒聒噪地鬧騰起來,情慾化作看不見的爪子,軟軟搔過他幹渴的喉嚨。


    「……江江。」陳騁無奈地低聲問他,「你怎麽又不穿褲子?」


    「我熱。」江遇樂理所當然地迴答。


    他像是完全沒有羊入虎口的自覺,不習慣地動了動,在他懷裏調整出最合適的姿勢,舒舒服服地靠著他身上,還反怪陳騁不主動:「你抱抱我。」


    像隻不知道危險,還甩著毛絨尾巴挑逗人的無知小貓。


    江遇樂不懂,陳騁隻能俯下身,托著他單薄的脊背,用氣音在他耳旁威脅:「你再亂動,就不隻是抱抱而已了,知道嗎?」


    江遇樂眨了眨眼睛。


    其實就算陳騁不說,他也能從劍拔弩張頂著自己的地方感覺出是哪裏不對勁。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抱怨似的對陳騁說:「幹嘛說我亂動,我又沒有故意引誘你,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總想做一些澀情的事……」


    他話音剛落,陳騁就不輕不重地在他綿軟的手心撞了一下。


    江遇樂「噌」地縮迴手,當即閉嘴,臉埋進陳騁胸口,一副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的鴕鳥樣。


    一直躲到陳騁的悶笑聲和胸口的震動都停歇,江遇樂才突然驀然間想起什麽,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壓在陳騁身上,充滿儀式感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陳騁,晚安。」


    「晚安。」陳騁說。


    夜漸漸深了,江遇樂的唿吸聲也逐漸平穩,他躺在陳騁的臂彎裏,鼻息軟軟地掃過赤裸的手臂皮膚。


    陳騁小心轉了個身,托住江遇樂的腦袋,揉著他烏軟的頭發,嗓音放得很低:「……江江,等到那個時候,你能再長大一點,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嗎?」


    四下寂靜裏,平穩的唿吸聲倏地一滯,他聽到一聲小小的:「不能。」


    江遇樂竟然也沒睡著,他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陳騁灼熱的懷抱裏,眼睫毛安靜垂落。像隻過分依賴人的小動物,守著那點熟悉的氣息不肯離開,還非要討得他的承諾,「你說了要一直喜歡我的,就不能反悔。」


    「我不會反悔。」陳騁說。


    江遇樂閉著眼睛補充:「要一直一直陪著我。」


    陳騁答應他:「好。」


    他偶爾會想起輪船甲板上那個濕漉漉的身影,像隻與母貓走散了的小可憐,心裏又驚又怕,壓抑著恐懼,色厲內荏地朝路人亮爪子。


    陳騁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出於一種什麽樣的心理想養他,但在接住江遇樂的那一刻,他又確切地知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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