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男人手拿著鐮刀,正熟練的割玉米杆兒。


    眼看那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一根一根被放倒然後整整齊齊躺在地上。


    他已經割了挺大一片,這些玉米杆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金色的光芒,映射著周林的背影也更加高大偉岸。


    我臉上莫名劃過一絲苦笑。


    想想最近幾天的事兒,那些所謂的靈異事件。


    磨刀石怎麽就莫名其妙丟了?


    一年沒用的鐮刀,怎麽就從鏽跡斑斑變得鋥明瓦亮?


    黏玉米會自己從玉米杆上掉下來,然後乖乖的跑到麻袋裏?


    我早該想到,或者我根本就是知道,隻是我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這世上除了我媽跟姐姐還有誰在意我?


    甚至我得承認,周林對我的在意,超越所有人。


    我媽生七個孩子,更多時候有心無力,姐姐們各自有各自的難,唯獨周林對我全心全意。


    多好的周林,多完美的男人,跟他說那些難聽的話,刺激他讓他走的時候,我都想抽自己兩個大耳雷子。


    我想讓心更硬一點,可每每麵對那張俊朗真誠的臉,我又一次次的軟下來。


    結果呢?結果就是,今天的心軟,會讓他未來更痛苦,讓我們更痛苦。


    想到這,我不得不再次強化自己的內心,告訴自己不能動搖。


    我在地頭愣了一會兒,然後踩著壟溝奔向他身邊。


    周林應該剛剛就聽到我叫他名字了,但他沒吭聲,隻是轉了下頭,又繼續幹活。


    我繞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他正要割的這根玉米杆兒。


    “誰讓你來的,我的活兒,不需要你幫忙!”


    我依舊維持之前‘不知好歹’的架勢,本著長痛不如短痛,人都得罪了,就必須得罪到底的原則,說話依舊氣人。


    周林停下鐮刀,轉頭瞄了我一眼,鐮刀一割,那根玉米杆兒就歸隊躺地上了。


    我見他不理我,幹脆氣唿唿的抓住他手裏的鐮刀。


    “周林我說話你沒聽見嗎?我說不用你幫忙,咱倆現在沒關係了!”


    他冷哼一聲“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啊!我同意了嗎?”


    他這話說的霸氣,噎的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你不同意也沒用,我不處了,你還能強迫咋地?趕緊放下鐮刀,我的活我的自己幹,不用你!”


    “我願意!”


    他把我抓鐮刀的手推到一邊,然後又開始吭哧吭哧的割玉米杆兒。


    此情此景,我有些懵了。


    他之前還解釋很多,說很多話,我還有得反駁,可現在人家也沒那麽些廢話,就一句‘我願意’,倒整的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是真的有些氣急敗壞了,站在他身後嗷的一嗓子“願意個屁,這是我家地!”


    人家這次,幹脆連頭都不迴了“你家地寫你名字了?”


    “你……”


    “我什麽我?都割了這麽多了,你還不快下手扒……”


    懟我了?


    他竟然又懟我了?


    我又追到他身邊“要你管?我習慣都割完再扒!鐮刀給我,你趕緊走,不然我去村上告你偷玉米!”


    我這樣說,周林撲哧一聲樂出來“偷玉米?我想偷的隻是玉米嗎?明明是人……”


    都不等他話說完,這男人大手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我身子失衡,直接栽他懷裏。


    等我緩過神要逃,他卻鉗製我的腰身,讓我半分都動彈不得。


    “你……你放開我!”


    “別亂動,地上都是苞米紮子,摔倒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周林,你到底要幹啥?我說的話你都聽不懂嗎?”


    “聽得懂是一迴事,想不想聽懂是另外一迴事!”


    “你……”


    “唐婉,你這麽大反應幹啥?我也沒說跟你咋地?處不處你說了算,同不同意我說了算,你不想幹的事兒,我肯定不能強迫你,但我想幹的事兒,你也別阻止……”


    “你想幹啥?”


    “割苞米杆兒,扒苞米,再幫你把苞米拉迴家……”


    我得承認,周林想的真周到,這世上能為我考慮如此周全的男人,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


    他的行動,他的語言,無時無刻都讓我的心在鬆動。


    我再不能看他,再看他那雙迷人的眸子,就要被吸進去,然後又會迴到之前的狀態。


    我深唿一口氣,猛的將周林推開。


    “這些活兒我自己能幹!”


    “這就不是女人幹的活兒!”


    “過去那些年,都是我一個人幹的!”


    “過去是過去,那時候我不在,我沒看到就算了,現在我在這,我就做不到冷眼旁觀!唐婉,你要趕我走,也等我把想幹的事兒幹了!你不想處了,我賴著你也沒意思,不是嗎?”


    他這樣說,我的心咯噔咯噔的疼。


    我終於再說不出什麽傷人的話,看了周林一眼,然後轉身去地頭扒玉米了。


    “你願意幹啥就幹啥吧!”


    那之後整個上午,我倆都沒再說一句話。


    他在前麵割苞米杆兒,我在後麵一個一個扒玉米。


    剛放倒的玉米,秧還是活著的,苞米有點護皮,不是太好扒,我一上午也沒扒很多,倒是周林哢哢哢的放苞米杆兒,一上午割出來好大一片。


    我沒戴手表,怕扒苞米弄丟了,具體時間不知道,但大致時間看日頭就差不多。


    太陽還不到正中間,應該是上午十一點左右。


    我有些渴了,迴身到不遠處苞米堆上拿起早上帶來的水瓶,咕嘟咕嘟的喝個痛快。


    喝完了,我轉頭看向已經落我很遠的男人。


    我扒苞米是坐著,有時候累了還能稍稍歇歇,可聽著前麵的聲音,周林這一上午都沒停。


    他個子高身體好,幹活是個好手,但實話實說,他這身高真不適合幹這割苞米杆子的活兒,別人一米七小彎身就行,他185還多,彎腰幅度就比旁人大,肯定更累。


    想到這,我又有些於心不忍。


    就算是想把他氣走,也不能太刻薄。


    我看看手中喝了一小半的水瓶子,清清嗓子朝他的方向喊了一聲。


    “周林!”


    他沒理我!


    我又喊了一聲,他還是沒理我。


    是真的沒聽見?還是故意裝聽不見,我不知道。


    但糾結之後,我還是踩著壟溝,拎著水瓶追了上去。


    “周林,喝點水吧!”


    “不用,我不渴!”


    他說他不渴,這都一上午沒喝水了,哪可能不渴。


    我猜他大概率是跟我慪氣呢,氣我不知好歹,氣我拒他千裏之外。


    我也有點生氣了,快跑兩步,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鐮刀,然後把水瓶懟他懷裏。


    “愛喝不喝!”


    他看看我,臉上顯露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很快又收斂了。


    “都送到我手上了,那就勉為其難喝一口唄!”


    他那樣子很臭屁,甚至帶著一絲得意。


    什麽不渴呀,不渴怎麽會咕咚咕咚幹了大半瓶子。


    我以為他會把這瓶子水喝幹了,可到了最後剩一點的時候,他似乎想到什麽,停止往嘴裏灌。


    我詫異的看著他“都喝了唄,剩那一口幹啥?”


    “福根兒,留給你!”


    他笑著,又把瓶子遞給我。


    我接過瓶子,莫名的臉就有些紅。


    “我……我喝過了!”


    “再喝一口唄,老人講話兒,這是福根兒會增添福氣!”


    我又讓這男人戳到了,他總是這樣,在不經意間讓我的心被觸動。


    我倆認識的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三個多月,這一百多天卻養成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習慣。


    比如道邊走路的時候,他會習慣讓我在裏麵,這樣就不會被經過的牛車刮到。


    比如有他在的時候,我從來不需要拿東西,無論大包小裹,他都會拎在一隻手上,然後另一手牽著我的手。


    再就是吃喝,有好吃的東西他會緊著我,盤子裏最後一口肉,他永遠都會夾到我碗裏,或者直接喂到我嘴裏。美其名曰那是福根兒,但我更明白,那是他的寵愛。


    我拗不過他,捧著瓶子把最後一口水喝了。


    等我喝完這口水,他又要開始割苞米杆,可就在他重新戴迴手套的時候,我注意到周林手上明晃晃的幾顆大血泡。


    “等等!”我叫住他。


    周林疑惑的看著我“咋了?”


    “你的手?”


    他順著我的目光,下意識的看看自己手上的大血泡。


    “啊,沒事!磨磨就好了!”


    他不以為然,拿起鐮刀繼續割苞米杆兒。


    周林說沒事,可沒人比我更清楚,那血泡磨開了有多疼。


    那幾年,家裏的活兒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我清早天沒亮就得來割地幹活,等太陽升起來露水幹了,我再扒苞米,手上的泡一個接一個的磨破,等磨出來了,上麵就結了層厚厚的老繭。


    但這中間的過程可難受了,有時候疼的齜牙咧嘴,血泡磨開後裏麵流膿水,有時候一天活幹下來疼的麻木,晚上迴家摘手套,膿血把手套都沾上了。


    我是習慣的,但每年磨出的泡,仍舊是個痛苦的過程,何況周林也不是什麽莊稼人,這血泡啥時候能磨開不知道,反正現在看就已經挺嚇人了。


    “周林!”


    我叫住他。


    他沒迴頭繼續幹活兒“我說了沒事!大男人這算啥的?”


    “你知道個屁啊!等磨開了疼死你!”


    我依舊態度保持‘惡劣’但心卻已經硬不起來。


    我上前一把搶下周林手裏的鐮刀,然後抓住他的手,仔細檢查那幾顆水靈靈的大血泡。


    好讓他坐在苞米杆兒堆上,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事先帶來的針。


    針尖紮進去,一個泡被挑破,裏麵膿血被放出來,針尖又紮進去,第二個血泡裏的膿血也放出來。


    整個過程,我就像個熟練的外科大夫,全神貫注了。


    根本就沒注意到,此刻周林看我一臉癡迷的樣子。


    “小婉,其實你還是在意我的,對嗎?”


    他這話,說的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那竭力的克製的情感,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我這是要幹啥,要一直這樣黏黏糊糊,這男人猴年馬月才趕得走啊?


    我故意攘沙子道“在意你的人多了,我算老幾?”


    我這話把周林逗樂了,撲哧一聲樂出聲“咋地,聽這意思好像是吃醋了?”


    我瞪了他一眼“吃你個大頭鬼啊!你老實點別亂動,不然我這針就指不定紮在哪了!”


    “行,我不動,都聽你的!小婉你這還挺熟練的,要是學醫,沒準真能當個大夫!”


    我苦笑“沒那個命!啥熟不熟的,還不就是年年起泡,年年挑泡,挑著挑著就熟了!”


    我不經意的話,讓周林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疼,他反抓住我的手,一臉深情的看著我。


    “小婉,那些年你吃苦了!以後……”


    我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麽,可我卻不能讓他這樣深情的撩我,因為我沒那麽強的抵抗力,我受不了,我怕我自己會忍不住撲上去。


    就隻能裝的不解風情,甩開他的手。


    “我以後跟你沒關係,你的以後去找你那個城裏妞兒!”


    周林苦笑搖頭,堂堂七尺男兒被我整的哭笑不得。


    “小婉啊小婉,我不是都跟你解釋了,我沒什麽城裏妞兒,我就你一個!你看到那個是礦山合夥人,人家是老板,而我隻是個打工的,高攀不上的!”


    “嗬嗬,這話說的,高攀不上?那要是能高攀上不就……”


    我這話刁鑽,直接把周林給帶溝裏了。


    他無奈搖頭“我對天發誓……”


    “閉嘴……”


    我最受不了他發誓,對他來說這是向我表忠心,最直接的辦法,可於我而言我不希望我男人發毒誓。


    好吧,我承認我是分裂的,嘴上想讓他滾蛋,可心裏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男人。


    慌亂間,我伸手去堵周林的嘴,也不知是苞米杆子堆太軟,還是某人故意的。


    我這一撲,剛好把周林壓倒在身下。


    那一刻的錯愕,我倆四目相對。


    我感覺自己大腦都是空白的,耳朵裏嗡嗡嗡不知咋迴事。


    等我緩過神,想要起身,周林卻用大手一把將我環住。


    他壞笑“都撲上來了,還想跑?”


    我瞪著他,“你……你放開我!”


    “不放!你都不聽我的,我憑啥聽你的!”


    不得不說,這次見麵之後,這男人倒是刷新了我對他以往的認知。


    原來那個溫柔深情的周林,也有他不羈痞氣的一麵。


    我使勁扭動身子,試圖逃離,可下一秒周林卻一翻身把我壓住。


    “怎樣?這樣你還跑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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