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周林了。


    我甚至以為,他又迴了礦山,以後他就不在青山村了。


    那好幾個寂寞難耐的夜,我抱著他睡過的枕頭,聞著那上麵男人的味道才能睡去。


    可現在,他出現在這,以這樣的方式,我的心不是個滋味。


    李小丹是村花,她是十裏八村的大美女,這樣的姑娘站在周林這樣的男人身邊,畫麵比我這個醜女不知和諧多少。


    她叫了我半天,我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走過去。


    我看著李小丹,餘光瞄著她身邊站著的周林。


    等我走近了,周林反而不看我,像是在故意躲閃我的目光,這讓我更加不舒服。


    “小丹,你還記得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冒出這麽一句沒有營養的話。


    李小丹粲然一笑“當然了,你是唐影的妹妹。對了,她現在好嗎?”


    “她……”


    我一時有些語塞。


    說起我五姐唐影,她從前是十裏八村的大美女,現在卻是十裏八村的笑話。


    一個女孩子,拒絕家裏包辦的婚姻,毅然決然跟個愣頭青私奔,這在農村,哪怕是在城裏,也是不被人認可的。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唐突了,李小丹馬上又把話拉迴來“唐婉你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其實我一直挺佩服你五姐的,她是個勇敢的姑娘!”


    我苦笑一聲,略尷尬的點點頭“是啊!不過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


    “這樣啊!那希望她在外麵一切都好!”


    我又尷尬的點點頭,餘光又偷掃了李小丹旁邊的周林一眼。


    本來跟這女人沒啥說的,可就是鬼使神差整出那麽一句“那你呢?你這大美女家的門檻,可是都要被求愛的小夥子們踏破了,現在又在鎮裏上班,應該已經有對象了吧!”


    我問出這話的時候,目光又偷瞄了周林一下。


    他沒什麽反應,倒是李小丹,臉色一紅顯露莫名的嬌羞。


    “哪……哪有啊!我現在可是還是單身呢!我爸跟我叔給我找那些,我可一個都看不上,她們都說我眼光高,誒呀……”


    我很明顯的發現,李小丹說話的時候,眼神也有意無意掃向她身邊的周林。


    果然,就跟我想的一樣,這村裏的女人,或者是個女人,都很難抵擋周林這樣男人的魅力。


    他條件太好,個子高,站在人群中高半頭,他五官也完美的無懈可擊,即便最近曬的有點黑,也擋不住那俊秀之氣,反而增添了幾分陽剛。


    我又要再說話,這時候周林卻先開了口。


    不是對我,而是對他身邊站著的李小丹。


    “這些菜要搬到裏麵嗎?”


    “嗯,辛苦你了周林哥,這些太重了要不我幫你吧!”


    “不用,就這麽點東西,沒多沉!”


    他說的很輕鬆,然後就一手拎著一個大竹筐,裏麵青菜沉甸甸的,但在這男人的手裏,卻跟拎兩顆白菜那麽輕鬆。


    周林轉身往後廚方向走,他好像看了我一眼,但又好像沒看。


    我知道,他還在生我的氣,他沒跟我說一句話,甚至眼神交流都在躲避,這滋味真的不好受。我有點錯愕,他真的是那些天,在炕上跟我翻雲覆雨的男人嗎?


    “周林哥,我幫你!”


    周林前腳走了,李小丹也跟了上去。


    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李小丹對周林滿眼愛意。


    我身邊那幾個姑娘,這會兒臉色已經成了慘綠色。


    那一個個唉聲歎氣的,沒了參加婚禮的喜悅,反而成了霜打的茄子。


    “哎,這下是真的沒戲了!村花都上手了,哪還有咱們事兒!”


    “是啊!好煩。她好好的在鎮裏上班,怎麽突然就迴來了!周林哥看到她,哪裏還看得上咱們這些人。真是倒黴!”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是她叔村長讓她迴來的。我還知道,周林大哥是村長叫來幫忙的,這麽說你們聽懂了嗎?”


    “啥?你這意思是說,是村長有意撮合李小丹跟周林哥?”


    “那可不!村長那人八麵玲瓏的,他要自己有閨女,怕是都輪不到李小丹這個侄女……”


    “媽呀!完了完了,那更沒戲了!連村長都伸手幫忙了,看來這周林大哥,早晚都是李小丹的了……”


    那幾個姑娘七嘴八舌的絮叨,一個個蔫頭耷腦的,跑牆根抹眼淚去了。


    隻是我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站在過道上,有時候還會礙事。


    但我沒走,隱約從簾子縫隙,看到裏麵李小丹跟周林說話的聲音。


    周林沒怎說話,偶爾答句話,但李小丹特別殷勤,在人前可能還裝裝村花的樣子,等沒人的地方就放肆多了。


    “周林哥,聽鎮裏的朋友說,省城特流行燙頭發,你說我這頭發燙的咋樣?”


    “我不知道,沒注意!”


    “哥你看我這裙子,是不是有點緊,我覺得正好,我媽說有點瘦!”


    我眼見李小丹說話的時候,故意把自己豐滿的胸脯,往周林麵前湊。


    這算什麽?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我心裏滿是怨怒,心想著,還村花呢?背著人的時候,也是這副德行。


    可我轉念一想,我自己鑽到周林屋子的時候,可比她傷風拜俗多了。


    想到這,我笑了,是嗤笑,是苦笑,總之那笑帶著許多無可奈何。


    那裏麵可是跟我許多個夜晚,在炕上風流的男人。


    這會兒卻被另一個女人撩撥,我真想衝進去,一把推開李小丹,然後告訴她,周林是我男人。


    可我還是沒有,最後鬆了攥緊的拳頭。


    我走了,再也聽不下去,看不下去了。


    我鬼使神差,就走到了新娘子的屋子。


    跟一般新娘屋裏人山人海不一樣,齊家姑娘屋裏冷冷清清。


    我甚至隱約能聽到哭聲。


    出於好奇,我推開那道門。


    映入我眼簾,是哭化了妝的齊家姑娘。


    我拿出兜裏的手絹,忙上前幫她擦擦眼淚。


    “你咋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啊?”


    “喜?哪來的喜呀!是別人的喜,可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一臉疑惑的看著她,“你不願意嫁人?”


    她也看看我,然後臉上劃過一絲苦笑“要是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會高興的睡不著覺,可是……”


    我聽懂了,她是對自己婚姻不滿意。


    我雖然不愛聽村裏姑婆的閑話,卻也無意間聽過,齊家姑娘要嫁的男人是個瘸子,關鍵歲數也不小了,而且前麵死了個女人,還扔下倆孩子。


    仔細想來,她這反應也不奇怪。


    齊家姑娘剛滿二十,正是大好青春年華,嫁了個身體有殘疾的男人,還得給人當後媽,這的確挺殘忍的。


    “可你要是不願意,那就拒絕啊!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


    他又看了我一眼,臉上顯露複雜的神情。


    “你說的輕鬆!唐婉,你當初還不是……算了……”


    我知道她要說什麽,隻是話說到一半,她可能覺得有點傷人,就沒有再說下去。


    是啊,我當初不也是被家裏逼的嫁給李國興,過門之後的屈辱窩囊日子,這村裏,或者十裏八村,沒有人比我唐婉更有體會。


    我也沒再說下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齊家必然是收了男方家不少彩禮。


    畢竟那男人雖然自身條件不咋地,但家裏養農機,日子過的還是比一般人強的。


    我又拿出手絹,幫齊家姑娘擦擦眼淚。


    她哭過發泄過,也就認命了。


    齊家姑娘握住我的手“唐婉,幫我把妝重新弄弄吧!我不想被人看到我這副樣子!”


    我笑笑點點頭“嗯!”


    我活了23年,沒化過妝,但有些天賦,應該是天生就有的。


    我按照自己想象的,幫齊家姑娘化了妝。


    粉白的臉蛋,柳葉彎眉,再配上嬌豔的紅色口紅……


    不僅遮蓋了她臉上的瑕疵,更掩飾了她剛剛那一臉憂傷。


    我弄好了,拿鏡子給她照。


    她笑笑看著鏡子的自己,滿意的點點頭“唐婉,想不到你還挺會的!”


    “哪有,是你底子好!不化妝也好看!”


    “你可別哄我了,我自己長啥樣,我自己知道,就是你弄的好!”


    她說著說著,又朝我臉上看。


    我最怕這個眼神,因為生著這樣一張陰陽臉,從小到大,別人隻要往我臉上看,我就會下意識的閃躲。


    “你……你別看我了,再嚇著你!”


    齊家姑娘搖搖頭“不對啊!唐婉,你這臉……”


    “我臉怎麽了?”她越是說,我更是忙的掩飾。


    之後,齊家姑娘伸手抓住我擋臉的手,又直勾勾的看了半天。


    “唐婉,我記得我之前看過你的臉,是牛血色的那種紅,但現在這個紅淺了好多,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很好看呢!”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眼神中不帶一絲敷衍。


    是那種非常非常認真的感覺,每一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的。


    當然,這件事我自己也發現了,周林應該比我更早注意到。


    隻是我臉上的紅色還有,除非徹底消散,否則我還是在人群中異於常人。


    “誒呀,別胡說我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高高興興的!”


    我馬上轉移話題。


    我說到這,她又苦笑。


    “啥大喜的日子,過門就給人當後媽,也許就是當牛做馬呢!”


    我抓住齊家姑娘的手“是當牛做馬,還是當家做主,這個得看你自己!”


    “啥?”她一臉困惑的看著我。


    “你要軟,就注定被人欺負,硬氣起來,別人反而會對你客客氣氣的!”


    我這樣說,齊家姑娘看著我,仿佛想到了什麽,之後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她很清楚,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當初嫁給李國興,有誰比我更屈辱更窩囊,可苦總有到頭的時候,我最近在村裏也挺彪悍的,這硬氣起來了,日子好過了,村裏人也開始跟我親近了。


    有些事,不能改變,那就換一種麵對方式。


    窩囊的當受氣包子,也是過,硬氣點讓別人看你臉色,未嚐不可!


    我倆說話的功夫,男方家接親的車就來了。


    一輛小轎車,後麵跟著一輛大麵包。


    這接親配置,在這時候的農村來說,就算規格很高了。


    本來村裏有些人,背地裏嘲笑齊家,說把姑娘嫁給二婚還帶著拖油瓶的男人,結果看到這小轎車大汽車,就一個個都閉嘴了。


    齊家姑娘是笑著上車的。


    臨上車的時候,我湊到她耳畔“既然這婚不能退,那就把日子過好,你過好了,心就舒坦了,別人的嘴說啥也就無所謂了。”


    她笑著點頭,“我會把日子過好,唐婉你也是!”


    村裏人目送接親的車遠去,然後一個個又去忙活開席的事兒。


    關於結婚,各地風俗不一樣,我們這邊婆家娘家是一天,婆家把新娘接走,娘家這邊正常辦事兒。


    大家都等著開席呢,隻有我還站在路邊,看著接親車遠去的方向。


    身邊安靜了,莫名的我感覺到身後一道黑影逐漸靠近。


    我迴頭看了一眼,是那張熟悉的俊顏。


    我的心莫名有點激動,可不等我說話,他先開了口。


    “把自己日子過好,別人嘴裏說啥無所謂!你跟別人說的挺好的,可你自己卻不是那麽做的!”周林這話莫名的有點酸溜溜。


    我知道,他還是因為我讓他迴去這事兒,而耿耿於懷。


    我迴頭看他一眼,正要解釋,可不偏不倚的,就看到他格子襯衣上,一抹淡淡的口紅印。


    他的衣服上怎麽會有口紅印,那顏色明明跟李小丹嘴上的一樣。


    這兩人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做了啥?


    我不敢去想,一想心裏就翻江倒海的。


    我心中莫名的湧起一股夾雜著醋意的怒意“我怎麽做跟你什麽關係?”


    我那話很衝,衝到周林的臉色都不對了。


    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眸光中也劃過一絲怨怒“沒關係嗎?好,這可是你說的!你跟我沒關係,我跟你沒關係,我們沒關係……”


    他嘴裏念叨著車軲轆話,而後轉身憤然離去。


    我也在原地氣了好一會兒,一直到開席,我才迴到院子裏。


    可這下,卻看到了更讓我氣憤的場景。


    “周林哥,你嚐嚐這個,這個好吃……”


    “周林哥,你看你,嘴都髒了,我幫你擦擦!”


    “周林哥,你看你衣服都髒了,等吃完席,你去我家,我幫你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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