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師父說,他們的家。


    師父說,喜歡。


    小寒洲站在榻邊,看著針都嚇掉了的師父,確定針不會傷到師父,湊近了一點。


    漆黑的眼睛看著師父。


    宋齊遠腦子受到了衝擊。


    他好像被丟進太空艙轉了三百六十圈,腦漿都均勻了。


    宋齊遠看著麵前的小寒洲,很想開口製止。


    醒一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的好徒兒!


    你這樣的,就算隻有七歲,在藍星也能被告個性騷擾!


    你知道……


    宋齊遠突然想起,在路過村莊時,小寒洲看婦人哺乳孩子。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小弟子!


    你還好嗎?需要精神病院的救護車嗎?


    拉走——咳,他的小弟子不能拉走。


    宋齊遠的眼睛都下意識眯起,漂亮的丹鳳眼眯起很有危險感。


    宋齊遠的腦子裏想起了大草原的紀錄片,獅子、角牛、獵豹、袋鼠——哦,袋鼠是另一個地方的。


    他的腦子亂亂的,甚至想起了小學三年級考試沒解出的那道數學題。


    那時候是下午,大家都放學走了,他一個人抓耳撓腮,坐在教室裏還在想那道數學題。


    最後答案是什麽來著?


    宋齊遠很快想起了答案。


    還有什麽可以想的?


    快想想!


    他不想麵對!


    小弟子安靜的站在榻旁,等待著師父的迴答。


    宋齊遠心裏深唿吸一口氣。


    看著小弟子,宋齊遠盡量高貴冷艷,試圖以此告訴小弟子,你師父是會那樣做的人嗎!


    是會那樣做的人嗎!


    人嗎!


    嗎!


    宋齊遠看著小寒洲,看到了那雙眼睛裏或許本人都不知道的期待。


    宋齊遠愣了一下。


    小弟子有多乖他是知道的。


    小弟子要的有多少他也是知道的。


    小弟子他……


    宋齊遠不可避免的,在理智發出崩潰尖叫的時候,心有往下軟的痕跡。


    小寒洲沒有家人。


    他一直生活在那個小山村,沒有見過父母,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父母姐弟。他隻是生活在那裏。


    小山村裏有很多人家。一戶戶人家裏,有老人,有大人,有小孩,他們是親人是家人。有喊小孫子小孫女的老人,有喊爹娘的小孩,有喊小孩親昵小名的大人。


    小寒洲知道家是什麽樣子的。


    他路過他們,走迴破房子裏。破房子裏有破了大洞的屋頂,有堆在角落的稻草堆,有雨天泥濘的地麵。


    有沒有渴望過呢?


    在宋齊遠曾經的猜測裏,小寒洲應該渴望過自己有一對爹娘。


    冷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來接他迴家。家裏有暖烘烘的爐子,軟綿綿的被子。


    餓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能給他吃的。香噴噴的、甜的、甚至隻要是能飽肚子的,填飽那個永遠飢餓的肚子。


    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想爹娘。拉著他的手,陪他一起玩,在大家都待在家裏的時候,點上一盞屬於他的家的燈。


    宋齊遠猜測的結果,是會。


    他的心裏有點酸楚,腦子裏理智的奔潰尖叫聲已經消失,被打死掩埋了。


    宋齊遠看著榻前的小弟子。


    小弟子有父母,可不如沒有。


    宋齊遠是不會讓小弟子在長大之前,和他們相認的。


    小弟子缺失親情。


    原本打算用很多愛很多愛去填補。


    現在,小弟子提出了一個請求。


    宋齊遠的理智掙紮著從墳裏伸出手來。


    還能、還能再搶救一下……


    小寒洲站在榻旁,看著師父。


    不安開始……


    「好啊。」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宋齊遠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宋齊遠帶著笑意,漂亮的丹鳳眼彎起,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瑩白如玉的手放到小寒洲麵前。


    像是一種邀請。


    宋齊遠整個人都風流倜儻,懶散隨意,仿佛這是一件小事。


    理智孜孜不倦的想要爬出墳墓,又一次次被拍進去。


    搶救、還能搶救……


    宋齊遠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腦子有點空,好像被埋進土裏了。


    蜷縮的小手放鬆下來,抬起放到了骨節分明的大手裏。


    搶救……


    宋齊遠眼帶笑意看著小弟子爬上了榻。


    一定可以搶救的……對吧?宋齊遠你醒醒啊,想想列祖列宗啊!


    理智在墳裏哭得很大聲。


    宋齊遠的腦子一片空白。


    「師父。」


    小寒洲爬到師父身邊。


    嗚嗚嗚。理智在墳裏哭得淚如泉湧,好像要發大水沖了這個破墳。


    宋齊遠唇角微勾,看著小弟子來到自己身邊,乖乖的坐著。


    煙紫色的衣服,靠著雪白的衣袍。


    小寒洲很乖,坐在師父身邊。


    他的心跳得有點快,他要成為師父的寶貝了。


    理智的墳頭開始冒水了。


    宋齊遠看著小弟子,腦子空空一片,好久才抓住一點什麽,冒出一句話:「……」


    哦,殘存的念頭不足以說出一句話。


    他隻是抬起手,摸了摸小弟子的頭。


    小弟子很乖,低下頭被摸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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