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情濃是假的。


    兩情相悅是假的。


    就連她所鍾愛的那個「謝翕」,都是對方演出來的。


    三年夫妻,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可有可無的利用。


    她愛上一個虛假的泡影,愛了整整三年。


    並沒有什麽溫柔清冷、君子端方。


    真實的謝翕陰冷殘忍,無情無欲,是最為正道人士所痛恨忌憚的半妖。


    哪怕是和他朝夕相伴的「妻子」,死後也隻得了他幾滴不痛不癢的眼淚。


    啊。


    說錯了。


    他也不是完全無情無欲,隻是不會因為她而已。


    畢竟那人還有一個埋藏在心底深處,銘心刻骨的白月光。


    謝翕身負半妖血脈,生而卑賤,幼時便遭仙門折辱驅逐,隻有仙子陸霜意曾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給過他溫暖。


    所以哪怕後來的謝翕不擇手段屠戮仙門,成了人人忌憚的滅世魔頭。


    那把染血無數的引魂劍,卻唯獨對陸霜意心軟。


    在夢中走完一生的沈瑜甚至覺得,自己的死對於謝翕來說是得償所願。


    少了她這塊絆腳石,他才能更加心無雜念的迎娶白月光。


    青鳥拉起的車架裏,神色怔然的清艷少女不自覺用力咬緊了唇瓣,胸腔泛上幾分冰冷的血腥氣。


    她絕不會再犯蠢下去。


    「阿瑜。」


    謝翕不知何時在車駕的顛簸中甦醒,漆黑的眸子就這麽盯著她,好似在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神色。


    對上那雙不論何時看著都深情款款的眸子,沈瑜輕輕一怔,繼而鬆開齒關,被她用力咬過的下唇顯出一圈緋色的深痕。


    青年還在看著她,用那副清冷漂亮,卻蒼白到讓人心疼的眉眼。


    以往隻要謝翕一皺眉,唇邊咳出一絲血,她就心疼不已的抱住對方,自願折在床笫之間予取予求。


    可是現下……


    沈瑜不得不認真思考起一件事來——她和謝翕,已經月餘沒有同過房了。


    有些頭疼。


    再這樣下去,謝翕會不會對她產生疑心?


    青鳥矯翼,拉著車駕向上疾馳。


    在懷裏人第三次喊出「阿瑜」時,沈瑜心一橫低頭吻上了那雙蒼白美麗的唇,冰涼柔軟,帶著一點竹枝浸雪的味道。


    對方低垂的睫羽顫了顫,軟軟刮在沈瑜的肌膚上,勾出了說不出的癢。


    腥甜的味道在兩人唇齒間逐漸蔓延,好一會兒,沈瑜悶聲抵去他的頸窩,悄摸著咬向舌尖,擠出兩包熱淚。


    她一邊在心裏哭嚎著「殺了我吧太難演了」,一邊去抱謝翕。


    帶著點鼻音微喃,「別怕,再忍一忍,隻要到了無渺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瑜沒騙他。


    無渺洲確實藏有一種可以幫人修複元丹的神物,預知夢裏謝翕也確實得到了它。


    可是這一次,她要阻止謝翕得到它。


    一個殘忍的半妖,一個想著滅世的魔頭,沈瑜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變得更加強大。


    ……


    沈瑜垂下頭。


    懷中的青年雙目緊閉病容清倦。


    蒼白美麗的臉上,唯有微抿的薄唇泛著曖昧緋紅,顯出幾分瑩潤水澤。


    不隻有意還是無意,那濕漉酥麻的吐息盡數拂在她脖頸,像是……勾引。


    沈瑜神色複雜。


    然後借著調整軟枕的動作,輕輕將身子移開一點。


    車駕內四處都包了軟墊,原本隻是為了讓謝翕坐得更舒服,如今倒也讓自己跟著少受罪。


    一路無話。


    沈瑜靠著軟枕懨懨欲睡,結果就是還沒到無渺洲她就做起了夢。


    她最近經常做夢,各式各樣的夢境,有還未發生的,也有往日重現。


    感受著熟悉的入夢氣息,沈瑜第一時間沒敢睜開眼。


    鑑於之前的經曆,她害怕看到什麽讓人長針眼的畫麵。


    畢竟前幾日她才隔著一層薄紗帳幔,渾身僵硬的看完了她和謝翕「恩愛情濃」。


    那是成親後的第一個月,他們住在靈山腳下的小竹屋裏,謝翕常常壓著她,在竹榻上、書案上、水池邊,毫無節製。


    努力做了一下思想建設,沈瑜破罐子破摔的睜開眼。


    她環顧四野,忽然眉頭一跳。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裏是霧月崖。


    她怎麽會在這裏?


    還不等她細想,「沈瑜」便以一種極為狼狽的姿態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


    血月灼燒了她的眼瞳,一隻肥遺鳥嘶叫著,掠過死氣沉沉的高空。


    「沈瑜」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上了霧月崖的崖頂,胳膊劃破一道,白淨的襖子也被弄得灰撲撲的。


    她撐著手臂從泥濘的積窪裏站起來。


    或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從哪裏來的勇氣,竟敢透支修為,藉助遁地決來到jsg千裏之外的妖山。


    也許是謝翕倚在床榻前咳了一帕子的血,還要淺笑著柔聲安慰她的模樣。


    又或許是那人蒼白微涼的指腹摩挲過她通紅的眼角,溫柔無奈的嘆了一聲,「阿瑜,你別哭……」


    風吹過來。


    「沈瑜」咬著牙,望了眼天上隱隱透著不詳的血月,牢牢握緊了手中的迷穀樹枝,和專門對付妖獸的石草粉。


    越往裏去,風聲愈大,卷著盤虯的枯枝,發出一陣陣幽咽似的嗚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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